第四卷 今朝刀在握 第二百四十五章 怕不怕?

「所有口供以及證物,還有卷宗都移交到刑部與御史台了,衛指揮使也帶了一份入宮,我這事情總算是忙完了。」梁伯庸這段時間實在有些辛苦,對徐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口氣之中都帶有一份輕鬆。

這些事情,對於梁伯庸來說不僅僅是案牘上的勞累,更是心理上的勞累,一個文弱書生,也算是富貴之家出身的公子,何曾看過多少世上的黑暗。

在緝事廠衙門這幾個月,梁伯庸忽然見到這些東西,血腥、暴力、黑暗,對於梁伯庸來說真的是莫大的衝擊。興許死人還不可怕,比死人還可怕的是折磨人的場景,梁伯庸看得連續一個多月都在做噩夢,直到現在,方才好了許多。

徐傑看得出梁伯庸的變化,從一個看著人血都會皺眉的文人,到得如今緝事廠地牢里進進出出都不在意了,徐傑沒有多少看笑話的意思,反倒是一種欣賞。

「梁兄,差事辦完了,今夜出門去消遣一番如何?」徐傑知道梁伯庸最近這段時間神經一直緊繃著,也該出門放鬆一下了。

「也好,近來詩社裡常常來請,我都給推卻了,連書畫的事情都一件未接,出門消遣一下正好。」

徐傑聞言收拾了一下自己雜亂的書案,起身隨著梁伯庸往衙門外而去,未帶隨從,也未騎馬坐車。

兩人就這麼在路上走著,京城依舊是那個京城,川流不息的人群,繁華的街市。

一個百萬人口的古代城市,到底有多大?實在難以比較,難以形容,特別是這種一處地面,只能有一座宅子,也只能住一戶人。大門大戶的宅子,佔地幾十上百畝,小家小戶,也有小樓小院,哪怕是窮人家,只要能住在京城裡,房子也不會太小。

這麼住上百萬人口,還有各處衙門街市,甚至還有軍營在城內。這樣的城市,從南城走到北城,十幾里地,從東城到西城,也是十幾里地。外城牆就有五六十里,內城城牆也有近二十里。

如此的巨城,世間獨此一座。哪怕是在外城牆上每隔一米站一個士卒,也要兩三萬人才能站滿一圈。

有時候這樣的巨城,說是易守難攻,其實反過來說,也是易攻難守。城池過於巨大,就有這麼一個問題,十萬大軍守城,也容易被幾萬人擊破。就是這城池太巨大了,顧此失彼,通訊唯有靠人的時候,傳令傳訊都極為不方便,各方救援也就很不方便。

若是沒有明確的軍事情報,真遇到戰事,遇到攻打,太容易被敵人聲東擊西。

徐傑第一次以軍事角度來看這座雄偉之城,忽然明白了一個問題,徐傑記憶中的歷史,北宋末年,幾萬金兵能擄走了徽宗欽宗兩個皇帝,雖然其中有許多緣由,但是幾萬金兵就能真正威脅一座百萬之城,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徐傑也不知自己為何走在街道上,忽然想到了戰爭之上,這讓徐傑自己也有些愕然。

想著想著,徐傑也嘆了一口氣,徐傑知道這一趟邊鎮之行,真的給自己的內心添加了許多事情,戰爭在這個年代,還真不是少見的事情。

戰爭,徐傑抬頭遠遠望了一眼坐北朝南的皇城,看著那飛檐屋頂,琉璃金黃,轉頭開口問了梁伯庸一語:「梁兄,進這緝事廠,你後不後悔?」

梁伯庸聞言一笑,點頭答道:「最初是欣喜的,能留在京城為官,多少人想都想不成的事情,真到入了你這緝事廠,立馬就後悔了,我是真不知曉緝事廠原來都是辦這些差事的地方,最近倒也是習慣了,差事而已,辦好就是,案牘之事,寫寫畫畫的,雖然勞心費力,卻也不難,如今也算駕輕就熟。」

徐傑見得梁伯庸的笑意,卻是又問了一句:「梁兄當真不後悔?」

梁伯庸聽得徐傑又問了一句,面色也嚴肅起來,已然知道徐傑所問有深意。這深意梁伯庸其實能懂,緝事廠這段時間辦的案子,沒有一件不是在針對勛貴軍將,沒有一件與那掌兵百萬的李家無關,梁伯庸即便再沒有政治嗅覺,也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問題所在。

所以徐傑問的是這件事情,所以問梁伯庸後不後悔,不是差事問題,是政治立場的問題。

梁伯庸沉默了一會,答了一語:「我還不曾多想過這個問題。」

徐傑點點頭,又道:「梁兄若是想退出,此時還來得及,梁兄此時退出,當是全身而退,往後怕就難以全身而退了。」

徐傑說出這句話,就是知道暴風雨真的就要來了,許多事情已經醞釀到了一定的程度。到得最後攤牌的時刻,那就是許多人的身家性命。

梁伯庸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得懂,但是又沉默著,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徐傑。

徐傑也停住了腳步,兩人就在這大街上對視了幾眼,梁伯庸已然深入了許多事情,徐傑經手過的公文,基本都是梁伯庸先經手的,梁伯庸也不是缺少智慧之人,徐傑知道梁伯庸看得到局勢。

那麼梁伯庸也就知道其中的利害,其中的危機。

梁伯庸看了徐傑片刻,隨後臉上一笑,說道:「文遠,說實話,當初是我主動想結交你的,從大江郡出來的士子,就屬你聞名最甚,也就屬你交際最廣,所以結交你也帶了一些私心,也想著往後官場上有個助力。熟識一年有餘,不知為何我又對你起了許多信心,總覺得你什麼事情都做得好,什麼事情都辦得成。一個新科進士,能隨時入宮見到皇帝陛下,你說這天下何曾有過這樣的新科進士?你說這叫人多麼羨慕?」

梁伯庸說到這裡,停了停,也去看徐傑的反應,梁伯庸說的話語在他自己看來太過直白,直接跟徐傑說當初結交他是有私心,這件事情,梁伯庸怕徐傑聽了會生氣。

徐傑沒有生氣,反而笑意更甚,當初梁伯庸主動與徐傑說那名人書法造假的事情,徐傑又一次想起來了,只覺得很有趣。

梁伯庸見得徐傑沒有絲毫不快之感,方才又道:「考進士,我考了三次,求的也是出將入相,光宗耀祖,若是再說點聖人之言,那就是為國為民。文遠,跟著你乾的事情,捉拿那些貪官污吏,算不算為國為民?」

徐傑鄭重其事點頭答道:「自然是為國為民!」

梁伯庸又問:「辦這般的差事,立功了是不是加官晉爵不在話下?」

「加官晉爵也不在話下,功名利祿,這緝事廠,往後必然就是名利來得最快的地方。」徐傑對於這件事情極為有信心,那老皇帝一時半刻還真死不了,這是徐傑去邊鎮之前知道的,所以加官晉爵的事情,已然有了保障。

梁伯庸聞言大笑:「哈哈……往後文遠若是還有王羲之之類的帖子,是不是還借給我看看?」

徐傑也會心一笑,點頭答道:「借可以借,就怕你不還。」

梁伯庸說借去看幾天的《快雪時晴帖》,過去幾個月了,當真沒有還回來,但是梁伯庸一點也沒有尷尬之色,反而說道:「越看越是喜歡啊,越看越是捨不得還了。」

徐傑笑而不語,顯然是不在意。《快雪時晴帖》對於徐傑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古代名人的一封信,沒有了其他的意義。對於梁伯庸來說,那就是畢生的摯愛,意義非凡。

好東西,就應該放在有意義之人手裡,這才是合適的。

徐傑笑言一語:「有人說生死有命,下一句當是富貴在天。我卻不這麼想,生死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是可以選的,富貴是絕大多數人的追求,這個追求對你我而言,不在於天,在於你我要不要去追求。」

「此話有理,深以為然。」梁伯庸點點頭,知道徐傑說的是什麼意思,想要多大的回報,就要冒多大的風險。隨後抬手一指:「文遠,摘星樓!」

興許兩人經過這麼一番交流之後,才真正成了一路人,才真正坐上了同一條船。其中意思,也並非說以往兩人個互相有猜疑,而是說徐傑並沒有攤開來說過,徐傑沒有給過梁伯庸選擇權,就直接把梁伯庸拉到了這個旋渦當中。

所以徐傑是有擔心的,此時,徐傑把這選擇權給了梁伯庸,梁伯庸自己選完了,那一切也就不必多言,徐傑心中也不會再有擔心,否則總有一種逼人冒險的負罪感。

興許歐陽正對於徐傑,也有這種負罪感。這也是歐陽正急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徐傑傳宗接代的原因之一。

徐傑與歐陽正還有一個區別。那就是歐陽正心中會怕,怕有個萬一,怕萬一落得一個不好的結局下場,也許「萬一」這個詞也用得不對,也許那不好的結局在歐陽正看來也屬正常。徐傑沒有這些擔憂,徐傑有的是歐陽正當年的那種銳意進取、一往無前,徐傑還有自己手中的刀。

兩人上摘星樓,摘星樓也還是那個摘星樓,只是徐傑再也不用去寫那投帖詩了。這就是所謂名家大儒的優待,徐傑離那名家大儒興許還有一些距離,但是以名聲來說,一個「青年名士」的名頭,也當得起的。

徐傑又看到了一個不願意見到的人,杭州許仕達,新科狀元,如今的大理寺五品大理寺正。還是上次被方興打了一頓的文官。

京城比較上層的文人圈子,說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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