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總有一個道理,越是擔心會發生的事情,就越是會發生,而且越會馬上發生。
曾不爽,興許自己都不知道武藝退步得這麼快,曾不爽對於自己的感覺,還是兩年前的感覺,以為自己能與成昆真正拼上一番,哪裡知道自己真的不是成昆的對手了。
武道爭鋒,從來都是不進則退,到得先天這個境界,差一點,就是十萬八千里。這個區別就連徐傑都深有體會,從南柳朱斷天到黃河十八鬼,先天高手的高低,從來都是十分明顯。
同為先天高手,雖然不能立馬分出生死,但是在武道之勢上,大多時候都是高下立判!
不斷搶攻的曾不爽,心中橫了一條決死之心,但是章法卻亂了,越是著急搏命,越是落入了成昆的步步引導之中。先天高手的搏命,從來就不是路邊泥腿漢子打架,不是橫著頭顱去拼,而是步步為營之下的計算,爭奪最後搏命的勝率。
亂了方寸的曾不爽,似乎連搏命的資格也在慢慢喪失,越是這般,曾不爽便越是著急。
這個悲哀的老頭,滿心的積鬱,生死對他來說,興許真的可以置之度外,奈何心境差了太多太多。
「曾老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輪到胸有成竹的成昆搏命了,成昆佔盡了這場先天高手大戰的優勢,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機會已然到了。
面對貼著地面飛掠而來的成昆,曾不爽沒有絲毫的懼怕,卻有無盡的悲涼。曾不爽瞪大雙眼,怒目而視,口中大喝:「來!決死!」
若是放在平時,曾不爽這個時候合該退,說難聽點就是該逃了,來日整裝旗鼓,再戰!曾不爽若是要逃,成昆也拿他沒有辦法。
但是曾不爽,沒有逃,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幾率,曾不爽卻還要去搏!
「曾兄,走!」戰圈之外不遠,徐老八呼喊得極其大聲!
奈何曾不爽充耳不聞!只是這世間又哪裡會那麼多千萬分之一的僥倖!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徐老八已然出得馬背,也在空中急掠而去!
即便曾不爽要敗,徐老八也能保得曾不爽不死,但是這件事情有個前提,那就是曾不爽也要求生心切,只要曾不爽求生,徐老八在旁,曾不爽必然能生!
所以,曾不爽死了!
死得並不慘烈,曾不爽依舊站得筆直,胸前也沒有鮮血迸濺,只有些許血跡慢慢滲透而出。
但是那成昆的笑,猖狂而又得意:「哈哈……不自量力,不自量力,這老傢伙,就是不自量力!哈哈……哈哈……」
徐老八急忙去扶站著就要倒地的曾不爽,手掌剛剛接觸到曾不爽的身體,已然就知道曾不爽毫無生機了。
曾不爽興許不是死在成昆手上的,而是死在董達義、董達禮手上的,是死在女兒曾柔與董知今手上的,再往下說,徐傑也有脫不掉的一點干係。
曾不爽死在了這悲慘的命運手上!
即便是一個先天高手,命運面前,也不得不低頭!
成昆的笑,籠罩滿場。倒在徐老八身上的曾不爽,不是敗了,而是死了!
徐傑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在徐傑頭前想來,曾不爽再如何,也不至於死在當場。
徐傑這個時候心中方才有一些猜想,回頭看了一眼牛大,牛大似乎還有僥倖之心,一臉急切看著前方,還在僥倖徐老八身上倚靠著的曾不爽,只是傷重,而不是死!
牛大江湖二十年,還真沒有見過一個先天高手死在另外一個先天高手的手上。
徐傑卻是見多了,徐傑知道曾不爽沒有僥倖了。
徐老八抱起曾不爽,看著那正在不斷狂笑的成昆,起身,慢慢而回!
成昆已然回頭示意了一眼,黃則天下馬飛奔而出,口中大喊:「第三局,誰來受死!」
成昆眼中,黃則天眼中,徐傑已然就是一個死人了。徐傑自己上,也是死,讓別人上,三局兩勝之下,還是要死。
樹已倒,猢猻也該散了。曾不爽死在當場,那雲中寨八百騎,在成昆心中,已然不談什麼戰力了。
今日徐傑,如何也是個死!
徐傑聽得黃則天呼喊之聲,看得前方正躺在徐老八雙手之上的曾不爽,咬了咬牙,咧嘴笑了出來,那般的表情,應該不能稱之為笑,應該叫慘烈,慘烈的「笑」。
徐傑莫名有了些許猶豫,是與牛大呼喊一聲,打馬上前去大戰?還是自己出去,再戰一場?
黃則天的話語又出:「血刀堂的徐少主,你是自己出來受死,還是先讓別人死了之後你再死?」
黃則天站在剛才的戰圈當中,昂首負手,眼神睥睨,黃則天有不同羅壽的氣勢,黃則天就是江湖人。
一旁的雲書桓稍一提韁繩,口中蹦出一語:「少爺,我去!」
徐傑忽然抬手,直接拉住了身旁雲書桓的韁繩,也回頭止住了其他人準備說出口的話語,堅定一語:「我自己去!」
徐傑,知道該是自己挺身而出的時候了!
徐傑唯有自己去了,因為徐傑回頭看了一眼,那夔牛老二身後八百騎,已然起了許多混亂,那座下幾百匹馬,都在左右躁動不安,並非所有人都似牛大那般心存僥倖,也有許多人心中起了擔心,擔心這個一年多來鬱鬱寡歡的曾寨主是不是死了?
此時已然不是開大戰的時機,只要成昆一聲大喊,說那曾不爽已死,軍心戰意立馬便會失去大半。
這雲中寨所有人身上的一股精氣神,就靠曾不爽一人撐著,這股精氣神在,這些江湖漢子刀上火海也去得,這股精氣神散了,這些江湖漢子,也就沒有了信仰,軍心戰意已然不談。
這就是國家精銳軍隊與江湖草莽的區別,因為如昔日徐老八這般的精銳軍漢,精氣神與信仰,來自家國天下,來自民族大義,輕易散不了。江湖草莽再如何精銳,能支撐他們的,不過就是一個領頭之人,領頭人之下還有一點江湖義氣,還有養家糊口的錢。
「江南血刀堂,沒人了嗎?」黃則天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遠處的一千多騎,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徐傑刀在手,正欲一聲大喝,提振所有人的士氣!
忽然空中傳來一個極為平靜的聲音,籠罩全場:「大江血刀堂在此,誰要受死?」
徐傑聞言一愣,大江血刀堂?這個稱呼便是徐傑都從未聽人說過。
山崗之上,白袂飄飄隨風,仗劍三尺,直接從幾十丈高的山崗飛了下來。
來人動作看似輕緩,如閑庭散步,不緊不慢,但是速度卻又極快,還有那幾尺青絲,凌空飄動。
河陰黃則天,抬頭去看,口中一聲驚呼:「白衣若仙,劍白衣!」
成昆聽得這個名字,微微皺眉,似乎也有所思,好似聽過,又好似沒有聽過。
白衣當真若仙一般,一張臉說不盡的美,卻又說不盡的冷。
徐傑一聲大喊:「霽月!」
忽然那說不盡的美、說不盡的冷,展顏一笑,腳步微微點地而落,唇齒微動:「文遠!」
那一笑的風情,不知看呆了多少人,那一千多騎的猖狂大笑,此時已然鴉雀無聲。
徐傑打馬往前,快步到得白衣身邊,開口竟然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整個邊鎮都在說血刀堂的徐少主成了過江猛龍,我就來了,似乎來晚了。」何霽月依舊是笑。
「不晚。」徐傑答了一句,盯著何霽月又看了幾眼,兩人也有一年不見了,何霽月入了先天,徐傑並不如何驚訝,入了先天的何霽月好似脫離了凡塵一般,這讓徐傑有些驚訝,徐傑在何霽月身上,忽然好似看到了陸子游與楊二瘦的身影,這讓徐傑更是驚訝。
興許何霽月與陸子游、楊二瘦真的是一路人,因為他們對於劍,都有一份簡單的執著,這份執著還伴隨著世間少有的天賦。何霽月練劍,興許比這世間所有練武之人都要勤。
「我幫你殺個人!」何霽月說道。
徐傑便聽這一句,目光一冷,眼神往前看去,看的不是黃則天,看的是成昆,徐傑已然在謀劃著,謀劃著如何讓成昆死在今日!
何霽月看向黃則天,已然沒有了絲毫笑意,又是那冷若冰霜,口中有語:「是你要尋死?」
黃則天不知為何忽然升起了一些心虛,劍白衣,從南入兩淮,從兩淮到河南,從河南進河北,從河北入山東,而今從山東到邊鎮來了。
一年左右的時光,都在行路,路上敗盡天下高手!從一流,到先天,從青年高手,到成名宿老,數之不盡。邊鎮的成昆,興許只是偶爾聽聞了一句,但是河陰的黃則天,早已如雷貫耳。
何真卿當年的憋屈,一劍在手,一遇楊二瘦,再遇陸子游,黯然回鄉。如今的何霽月,再也碰不到楊二瘦與陸子游,如今的何霽月,成了楊二瘦與陸子游。
何真卿在江湖上名聲不那麼顯露,不是何真卿武藝不高明,當年能與楊二瘦打成平手之人,豈能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