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今朝刀在握 第二百三十一章 殺機!

初夏,烈日,血腥。

徐虎帶著許多士卒漫山遍野尋著逃散的馬匹,汗流浹背,卻是心情極好。

徐傑與徐老八樹蔭之下並排而坐,兩人表情有些凝重,面前擺放的屍體,十八具,多是方興手下士卒的屍體,卻也有三具徐家老軍漢的屍體。

三百黑馬賊,終歸也沒有殺得光,逃跑了幾十人,徐傑也沒有心思再去追殺。

「傑兒,不必太難過,將士難免陣前亡。」徐老八一臉的凝重之色,卻還出言去安慰徐傑。這般的場面徐老八面對過許多次,還是不能心硬如鐵。

徐傑點點頭,好似被徐老八安慰到了,口中卻道:「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徐老八聽得明白,因為徐老八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感受,那場大戰,徐老八與徐仲帶著那百十戰後餘生之人回鄉,就是這般的感受,三百多人一起出去的,一次一次說過要一起回家,回家買田地,回家娶媳婦,回家生十個八個的兒子。

到頭來,這百十人,站在青山縣往徐家鎮的路口,卻是如何也邁不動腿了。

因為回家,就要面對一千多人的悲傷,一千多人的慟哭,甚至一千多人的怪罪,就如老奶奶曾經也怪罪過徐仲,怪罪徐仲為何回來了,為何你大哥回不來,為何你三弟、四弟回不來。哭泣之中說出這等話語,當時單腿跪在面前是徐仲,又會是如何的一番感受。

楚霸王項羽,帶著八千子弟出江東,到得烏江,卻是如何也渡不過這條家鄉的河流,唯有自刎於江邊,這般的心思,此時面對屍體的徐傑,真的能深刻的感受到。

昔日項羽,若是過了那烏江,回到了家鄉,回到了支持他的江東父老面前,興許也有可能再翻盤,興許父老鄉親依舊還能為他拿起兵刃,守住城池,興許還有東山再起之日,雖然都只是興許,但是至少項羽還有再搏一次的可能,至少項羽不會死,那深愛的虞姬也不會死。

但是項羽就是上不了那條帶他回家的船,過不了那條並不寬廣的烏江。

徐老八又如何不懂這些,口中卻還在安慰:「霸王卸甲,那是敗了,我們這是勝了,還是大勝,傑兒當高興一些。」

徐傑自然是想高興的,只是如何也高興不起來,有些事情徐傑太有切身體會了,且不說那些戰死的方興麾下士卒,就說那三具徐家老卒的屍首,家中都有老小,這已然不是撫恤銀錢的問題。

烈日慢慢西下,血氣升騰,腥膻變成了腥臭,瀰漫在空氣之中。

篝火燃起,有酒有肉,漢子們絲毫不在意身邊瀰漫的腥臭之味,依舊還能大快朵頤。

徐傑好似吃不進什麼東西,看著篝火搖曳,聽著火光里噼里啪啦的燃燒之聲,喝了幾杯酒。

徐老八正在拿著石頭敲打自己的佩刀,把那捲曲起來的刃口簡易修復一下,再如何的利器,經歷如此的劈砍,刃口也會有許多損傷,有許多捲曲。

徐傑也拔出了飲血寶刀,把碗中還剩下的一點酒飲盡,拿碗擊刀身,唱了一曲:「黃沙天,殘陽笑。不知幾人夢年少?

馬長嘶,戰陣鏖。膝有兒孫正歡淘。

莫教英雄憶同袍,百十萬戶皆素縞。

枯骨不想聞那親哀號,墳冢可願等得清明到。

黃沙天,殘陽笑。可否不再夢年少?

馬蹄輕,凱歌好。將軍百戰身死了。

老婦夢醒漸哭老,孩童水中戲竹篙。

公卿豈能珍惜民脂膏,君王可還記起逝華韶。」

老卒歌,徐傑再唱,已然不同那日在破廟裡的感覺,多了幾分沙場蒼涼。

徐老八停了手中的動作,看著徐傑,然後低下了頭,鼻子抽動幾下,再抬頭,眼眶中的淚花也就收了回去。

「傑兒這曲作得好,以往作的曲子,八叔也聽不出個什麼味道,這一曲八叔聽得明白,實在是好!」徐老八說道,還出了一點微笑。

徐傑也笑了笑:「八叔,這曲子叫《老卒歌》,來日若是有琴在身邊,一定好好給你唱一次。」

「好,來日待得大哥也在的時候,把杭州城裡的大花魁請來唱。」徐老八說道。

「八叔可是信不過我撫琴?」徐傑問了一句。

徐老八笑得有些尷尬。

徐傑又道:「八叔,可別小看了我,這拿刀的手,撫琴也是不差的。」

徐老八相信了,點頭說道:「那是,傑兒若想做什麼,自然是做得好的。」

雲書桓又把徐傑放下的碗倒滿,徐傑拿起,去敬徐老八。

徐老八一飲而盡,口中呢喃幾語,在試著學唱這曲老卒歌。

夜慢慢深沉,火光在搖曳中慢慢熄滅,眼前繁星點點,月光並不明亮,林子里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也不時傳來幾聲走獸的喊叫。

興許黑幕里還有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睛,在猶豫徘徊之間,想著要不要冒險上前去飽餐一頓。

夜哨的徐家老卒,坐在一棵樹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跟隨著林中微風的節奏,把自己完全沉浸在這天地之間。這些老卒,當真是精銳中的精銳。

大早而起,漢子們上馬,每個人都有兩三匹,已然入了大同地界,但是那大同城還遠。

徐傑隨著座下的馬匹左搖右晃,一身的華服,換成了一件儒衫。

徐老八又開始傳授一些戰陣的事情與徐傑:「昨天那些人,不著鐵甲,所以勝之不難,若是那些人著了鐵甲,便會是大麻煩。戰陣之上,披甲者與不披甲者,戰力完全不同,軍中披甲者,必是精銳。」

這些馬賊不披甲,並非置辦不起,而是因為草原人都是輕騎,披甲會讓馬匹速度減慢,鐵甲在草原上大多時候並非是優勢,反而容易變成了劣勢,因為要追人也追不上,要逃跑也跑不了。

道理往往就是如此,並不如何難,卻也要內行人提點,如此才能了解。各行各業都是如此,行外人看起來,好似都簡單,真正入行了,才知道門門道道何其多。

徐老八事無巨細慢慢講,徐傑搖頭晃腦慢慢聽,聽著記著。

遠方塵土又起,馬蹄又是若隱若現。

徐傑又一次皺起了眉頭,徐牛依舊身手矯健往山崗而上。

「鐵甲一百,輕騎三百!常字旗,禁軍!」徐牛言簡意賅。

徐傑握在刀柄的手也就鬆了下來,回頭與雲書桓道:「把聖旨與公文都拿出來。」

徐傑有聖旨,出發之前十幾天就在老皇帝那裡討來了,就是徐傑把調查舞弊的差事攬下之後,就有了這麼一道聖旨,聖旨內容沒有其他,就是讓徐傑成了調查邊鎮舞弊案件的欽差。

道路前方的人來了,常字旗,自然就是大同邊鎮的軍隊,大同總兵是常凱,常凱還有一個兒子叫常勝,一個比楊三胖還胖的胖子。

常字旗一直到徐傑頭前十來步方才停下,旗杆頭前,一個壯碩的軍將,軍將一身鐵甲,卻沒有戴鐵盔,鐵盔在身旁一人手中抱著,掃視了一番眼前之人,開口說道:「哪位是徐指揮使?」

徐傑聞言並不驚訝,便也是知道自己出京往邊鎮來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夾馬上前兩步,回道:「在下徐傑,不知是哪位將軍當面?」

軍將語氣不善:「宣威將軍常彪,本將昨夜聽人來報,說你們與馬賊正在激戰,所以趕來相救。」

宣威將軍,從四品,比那輜重營的指揮使龔山還要高一等品級,還真是不小的軍官。

只是這話語聽在徐傑耳中,如何也不像是來救人的,興許這位宣威將軍常彪此時大概有些失望,失望的是徐傑沒有被馬賊殺死。興許也還失望此時徐傑身邊竟然還有這麼多人,若是徐傑此時身邊只有幾人倉促在逃,倒也是正好。

正好殺了徐傑嫁禍給馬賊。此時卻動不得手,殺朝廷欽差,敗露了可是一家老小的命。

「常將軍,宵小之輩,不足掛齒,多謝常將軍趕來相救!」徐傑感謝的話語,也沒有幾分感謝之意。

常彪皺了皺眉頭,大手一揮:「本將駐紮在此不遠,護送徐指揮使幾里路程。」

說完常彪打馬轉身,事情難辦,還得趕緊派人報上去再定奪。

徐傑也懶得再道謝,打馬起步,跟在這常彪隊伍身後。

徐老八不斷打量著前面的騎兵,臉上起了一些擔憂之色,口中也喃喃罵道:「他娘的,這些偷懶貨,甲胄衣擺都卸了……」

徐老八是內行看門道,所謂甲胄衣擺,也就是裙擺,就是掛在甲胄之外鐵裙,護襠部的,護屁股的,護肩胛的,護脖頸的。

為何會卸呢?就是徐老八所言的偷懶,一件鐵甲最重可達五十斤以上,輕便一點的也有三四十斤不止。穿在身上極為費力,若是出門趕路穿重甲,更是極為耗費體力,特別是這初夏季節,身上必然汗如雨下。鐵裙擺在身,走起路來也是搖搖晃晃的,叮噹作響不說,還真是累贅。

卸下這些東西,至少也能減輕十幾二十斤的負擔。

徐老八罵咧,是他作為一個老軍漢的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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