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聽驚雷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過來!

老皇帝的輿論戰悄然打響,京城裡忽然開始了傳言,傳言樞密院副使李啟明有篡奪之心,說得有板有眼。

從李啟明手握大軍,任人唯親開始。到天子病危,李啟明卻不進宮去看望的事情,事無巨細,還有添油加醋。

開始的時候只是有些許人傳言,後來輿論的主角成了京中年輕的士子,傳言也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各處文人聚集之地,都能看到那些年輕的士子侃侃而談,怒而謾罵,振臂高呼。

這就是信仰,也是這個古老國家能延續千年不散的原因所在,這也是老皇帝為何要發動這場輿論戰的原因。

華夏幾千年,從周禮開始分華夷,崇周禮為夏,不崇周禮為夷。華夏從來不是民族概念,而是文化概念。

秦之一統,車同軌,書同文,讓這個古老的國家更加緊密在了一起,不論天南地北有多遠,不論語言詫異有多大,一紙文書能達之處,皆是中華。

漢崇儒,有了董仲舒的三綱五常,有了天地君親師,這個國家,延續了對於祖宗的崇拜,真正有了對於國家大一統的執念,真正有了對於國家統一精神信仰。

三國有魏之一統,司馬以晉篡之,八王之亂,起五胡亂華。「五胡亂華」這個辭彙,並非來自中國自己人的史書,而是後世倭人居心叵測創立的這個名詞,這段歷史是悲哀的,但是這段歷史終歸也是中國的歷史,悲哀之悲,在於天下大亂,征戰連綿,漢人死傷無數,胡人也死傷無數。

胡人屠漢,漢人殺胡,漢人胡人,在這一段時間裡,好似也沒有了分別。最後胡人消失了,只剩下了漢人,漢人也開始有了慕容姓,有了宇文姓,有了苻姓,付姓,甚至有部分司馬姓,拓跋許多也姓了李。

歷史是那個歷史,稱呼卻不同。五胡亂華這個名詞,直到後世有倭人亂華,才被倭人學者發明出來。倭人如此,只為了讓自己亂華之事更有正當性,亦或者更讓國人接受。

南北朝,乃是歷朝歷代正式的稱呼。

但是那段時期,華夏之信仰與文化,是真的被亂了。佛教為何在那段時間大興?

因為那段時間,再也沒有了天地君親師,皇位更迭,幾乎全靠篡奪,所以儒家之三綱五常,是那些篡奪而來的皇帝不願面對的,所以才有了佛教大興,想給華夏之民換一個信仰,所以有了敦煌千佛洞這般的文化瑰寶。包括伊斯蘭之安拉,也是那個時間段開始了些許的滲透,為後來站穩腳跟打下了一點基礎。

那個時候的佛,一度成為了社會最高尚最有地位的人,早已脫離了單純的宗教範疇。所以才有了反覆的滅佛運動。連帶到了唐朝,文人許多不喜佛,韓愈就是其中最為突出者,武宗繼位,大肆滅佛,朝廷甚至有令:命殺天下摩尼師,剃髮令著袈裟作沙門形而殺之!

意思就是要殺盡天下的和尚,剃頭髮的、穿袈裟的、和尚模樣的、都殺盡!一時間,全國拆佛廟四千六百餘座,僧侶還俗二十六萬五千餘。其中還有更大的收穫,那就是寺廟豪富非常,金銀無數,田畝巨萬,僧人還養奴婢十數萬,財產皆充國庫,奴婢皆入戶籍。

從此佛教,才再次恢複到本身的意義,成了一個單純的宗教,如此才能在中華之地傳承,佛下弟子,清苦修行才是應該。

到得隋唐,一切塵埃落定,三綱五常還是那個三綱五常,天地君親師還是那個天地君親師。從周禮開始,其實就奠定了中國人,或者說中國文人之傳承,是不會尊崇神的宗教,依舊還是天地君親師。

中國人的神仙,從來都是人,漫天神仙,從玉皇大帝,到二郎真君,到太上老君,直到大廟小廟裡供奉的,都是人,都是自己的先祖,關二爺、孔夫子等,香火綿延鼎盛。

唐之後,五代十國,不到百年又一統。

可見信仰之重要,以馬傳令,出不得京城幾百里,以令御天下,如秦,分崩離析過不了二世。以信仰御天下,更幾百年,依舊還有鐵骨錚錚。

一個碩大的帝國,不論年月如何發展,時代如何進步,信仰才是最重要的根本。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沒有問題。到得後世,需要改變,首要就是把「君」變成「國」。

因為這個時代,國與君是一體的,君就代表了國,君就是國的代表。

老皇帝夏乾深知這一點,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知道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知道如何讓李啟明陷入被動。

李啟明終歸是一個人,即便麾下有百萬大軍,那百萬大軍,大多數骨子裡刻的也是天地君親師。

軍心民心,對於李啟明而言,在亂。

對於老皇帝而言,正好!

徐傑想起了一件事情,想了許久之後,已然提筆寫起了書信,信去大江。

徐傑想起的事情叫作報紙,百萬汴京城,需要一份報紙,即便不能日日都出,五日一出,八日一出,甚至半個月一出,也無妨。此乃喉舌,此乃輿論。

天下之大,有一份報紙,即便邊遠之地,只能看到幾個月前的報紙,也無妨。

徐傑已然覺得這件事情勢在必行。印製一些武俠言情小說的意義,遠遠沒有印製報紙來的重要。

徐傑也更知道,這件事情,詳細分說之下,必然能獲得老皇帝的應允。

連綿陰雨初停,陽光普照。

徐傑要離京城了,起軍漢百十,健馬百十。去太原府,調查舞弊之事,京城的案子陷入僵局,徐傑唯有再尋一個辦法,太原府與幾個邊鎮州府皆有科舉舞弊之事,更有勛貴軍將參與其中,徐傑已然攬下了此事。

徐傑要北去,還有一事,就是這緝事廠,也合該在北方開展情報之事,徐傑也必須往北走一趟。

衛六留守在京城裡,守著那座已經被人盯上的地牢。

徐傑帶著楊三胖,帶著徐老八,帶著幾十徐家漢子,帶著幾十方興麾下心腹之人,快馬出東京,一路往北飛奔。

江湖路漫漫,沒有了滿地積雪,沒有了田野枯黃,即便是北地,也是好風光。

黃河南北,河北之地,華中平原,一眼皆是翠綠,田畝方正,無垠不到盡頭,這是南方難得一見的場景。

徐傑收著馬蹄,時不時拽一下韁繩,生怕馬蹄踩了路邊的莊稼,也怕馬口貪吃,嚼了農家的辛苦。

徐傑面容俊朗,鮮衣怒馬,麾下眾人皆是勁裝打扮,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公子出遊,越往北去,這百十匹健馬,也就算不得多大的馬隊,邊鎮之地,並不像南方那麼難見高大馬匹,這也是兩地的區別。

過得河北之地,路邊行走之人,開始多見甲胄,一隊一隊,南來北往,東走西去。邊鎮到了,已然深入太原府。

開始有了大山脈,東邊是太行,西邊是呂梁。山脈連綿,即便是余脈,也顯出不少蒼茫景象。

北地通邊鎮的官道,有客棧,也開始有了驛站,驛站雖然生意不好,花費不少,卻也不得不保持著,因為軍情往來,沒有驛站顯然是不行的。這不比內地與南方。

但是驛站也極為蕭條,甚至都住不下多少人,徐傑唯有投宿在客棧之中。

歸來客棧,名字起得並不別緻,生意倒是不差,再擠下百十號人,這客棧也就滿滿當當了。

太原的旅人,幾乎人人都帶兵刃,可見這裡行路的危險。邊鎮的江湖,與別處的江湖再也不同。

一身華服的公子哥落照在客棧正廳,隨行而來的許多漢子,甚至都沒有地方坐,那裡有個案幾檯子,便當了餐桌。

正廳之內,有早到的旅人,佔了許多座位。這些人倒是對於這個帶著這麼多人出門的公子哥並不在意,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笑的笑。

公子哥挎著一柄刀,也無人會覺得這位公子哥是個什麼了不得的江湖高手。

公子哥洗了手,凈了面,心情不差,面上有幾分笑意。

文人總有一種情懷,出門行萬里,就是開心的事情,看遍名山大川,是一種享受。這位公子哥興許也有一些這樣的想法。

公子哥吃著飯,小酌幾杯,並不多飲,出門在外該有節制。

廳內卻忽然有人起了爭執,滿場眾人,竟然沒有一個逃出去避禍,而是都在大呼小叫,熱鬧非常。

「打,逞口舌算什麼爺們!」

「把刀拔出來,罵罵咧咧像個娘們!」

徐傑聽得這麼呼喊聲,便已知道一場血腥在所難免,帶刀出門的漢子,如何受得這麼激?

果不其然,便聽有人拔刀之聲,徐傑也看了過去,一個灰衣的年輕漢子,滿臉怒氣,正在與一個中年大鬍子對峙。

掌柜的倒是懶得多看,只是懶洋洋說道:「在廳里打可以,誰贏了誰賠錢!」

兩個對峙的漢子卻充耳不聞。年輕的漢子似乎有些心虛,開口又罵得一句:「你他娘的豈敢如此說我家小姐?」

大鬍子笑得肆無忌憚:「哈哈……偷了人,還不讓人說?此事誰人不知?還你家小姐,且不問問你家寨主還認不認這個女兒,不若叫春花樓里的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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