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聽驚雷 第二百一十六章 貓捉老鼠,春闈

這個從北方南下,一路惶惶不可終日的漢子,就是衛十五。

徐傑的猜測是有道理的,邊鎮之地他不敢去,不敢去面對邊境無數的鐵甲,甚至也知道金殿衛必然第一時間往北去追,怕他出了長城關卡,去了異國他鄉。

衛十五知道南下才是生路,南下不止有兩廣,不止有交趾,還能從福建出海,去琉球,去呂宋等地,興許還能活得逍遙自在。

喪家之犬,有喪家之犬的心態,這種心態,早已不是原來那般的尊嚴,也不是原來那般的自信。甚至自以為是忍辱負重,自以為還有幾分聰慧,大概也還有僥倖心理。

衛十五不敢在這杭州的碼頭上殺人,或者說他不願意在這裡暴露了行蹤,但凡在此殺人奪路而逃,出身金殿衛的衛十五,知道這江南血刀堂的本事,不認為自己能比昔日的血手王維更厲害,更不認為自己就真的能奪路而逃走,血刀堂里有快馬,血刀堂里都是昔日邊鎮夜不收,最善於追蹤追殺的夜不收。

邊鎮真正有經驗的夜不收,做追殺之事,興許比金殿衛還要擅長。這一點興許草原室韋人會很有認同感。

衛十五點了點頭,準備往那杭州城裡去一趟,北地來的人又如何?用刀又如何?這江南之地,又有何人能識得他的真顏?

聽這李爺所言,若是尋錯了人,江南血刀堂興許還會給一點賠償錢,那也證明了江南血刀堂之人是講江湖道義的,不是那般濫殺無辜,如此就足夠了。

興許進這一趟杭州城,去這一趟江南血刀堂,還是一件好事。矇混了這一關,衛十五這一路難逃的行程,必然能暢通無阻,無驚無險。也不用這般惶惶不可終日,也能睡個好覺了。

李爺見得這北方來的漢子還是乖乖聽話了,邊走邊笑道:「這就對了,兄弟,我與你說,我們江南江湖人,也不是那般不講道理的,實在是事情過於重大,徐八爺也不是那般不講道理的,走一趟興許還真有好處,說不定你的差旅費都能賺回來。」

李爺並不那麼敏感,甚至從未想過自己真的就找到正主了,李爺找到了一個身材、臉型、用的兵刃都符合目標人物的北方人,李爺倒是也高興。帶到血刀堂去,徐八爺當記下這份人情。

青蛟幫在杭州也是有競爭對手的,便是杭幫,這碼頭是一塊肥肉,杭幫豈能不盯著這塊肥肉?沒有日日火拚,就是因為城裡還有個血刀堂,血刀堂才是話事人。

徐八爺記著這份人情了,這青蛟幫的地盤,自然也就越發穩固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易,生活本就如此。從達官顯貴到武林高手,誰人都有自己的不易,想努力活著,誰人都得努力。

李爺心情極好,甚至還在路邊買了一碗茶水給衛十五解渴,懷中有出門之前小妾塞的一包桂花糕,李爺倒是也不吝嗇,與衛十五分食一些。

衛十五當也不是第一次來杭州了,江南婉約,連帶江南的園林也有一種女子一般的美,即便是在大街上,也能不時看到各處院落里樹木的枝蔓出牆而來,還帶著春天淡淡的花草味道。

江南的溪流小河,流水叮咚,與城裡商戶的叫賣聲還能交相輝映,流水左右的長廊,流水之上的拱橋……

江南江南,當真是整個世界集文化與貿易的最頂峰,能生在江南,是福氣。沒有北地戰火與嚴寒,沒有西邊風沙與貧瘠。有的是文風鼎盛,有的是商貿發達,有的是物資豐富,有的是氣候宜人。

「到了,進去吧。」李爺一邊說著,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兵刃也重新取下來別好,然後昂首挺胸,展現一番與平常不一樣的氣度,讓自己看起來就是一個風範不凡的江湖豪俠客。

衛十五抬頭看了看,大門牌匾上寫著「詩刀閣」三個大字,心中有疑惑,卻更多是緊張,還在平復著自己的心情,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這江南沒有人認識他衛十五,更沒有人認識他嚴海。

李爺等候片刻,方才進得正廳,正廳左右站著兩排漢子,中間兩邊坐了七八個中年的漢子。

只是李爺有些意外,意外廳內正中的座位上,坐的竟然是一個只有一條腿的壯漢,徐八爺竟然還笑意盈盈站在這人身邊說笑著什麼。

「李江,且來見過我家大哥!」徐八爺抬手招了招,顯然與這李爺熟悉非常。

李爺年小徐老八四五歲,儘管心中有許多疑惑,疑惑徐八爺怎麼還有一個大哥,卻也不多問,只是抬手一拱,笑道:「見過八爺!見過大爺。」

徐老八與徐仲也拱手回了禮,徐老八卻是沒有說話,徐仲說話了:「把人帶進來看看。」

李爺回頭往門外招了一下手,幾個青蛟幫的漢子帶著衛十五走了進來。

衛十五步履虛浮,顯然也是裝出來的,進來只是左右拱手,也不說話。

徐仲打量了片刻,站起身來,徐老八遞上了一根鐵拐杖。

徐仲拄著拐,一直走到衛十五面前。開口問道:「哪裡人?」

「在下河北大名府人士。」衛十五依著剛才的謊言再說了一遍。

卻是不料,徐仲忽然出手,一拳快速往衛十五胸前擊去,顯然就是試探了。

衛十五當真是不凡,下意識準備拔刀反抗,卻硬是止住了動作,白白挨了這一擊。這對一個有著非常敏銳的戰鬥嗅覺的先天高手來說,並不是那麼簡單能做到的。

一聲悶響,衛十五從大廳中央直接跌倒在了門口處,爬起身來就罵:「江南血刀堂,不過如此!仗勢欺人,也不怕江湖人笑話!有種就把老子殺了!」

衛十五以進為退,心計實在不錯。衛十五能忍到現在,一直忍到這血刀堂的宅子里來,本身就是極為有智計的。與其日日擔憂,不如鋌而走險,或者說也並非真是如何鋌而走險,這江南之地,還真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如果過了這一關,衛十五便可大大方方逃往南方了。

徐仲聞言卻沒有絲毫的反應,而是又往前走了走,也走到大門口處,開口又問:「你是大名府哪裡人?」

衛十五滿臉的疼痛表情,一副大義凜然模樣,毫不猶豫:「老子是大名府魏縣之人,要殺就殺,多說無益,只怪老子不該到這江南來。江湖有道義,自然有人收了你們這些仗勢欺人之輩。」

徐仲聞言,回頭看了徐老八一眼,徐老八也慢慢往前走了,手中握著兩柄刀。

徐仲方才再回頭看向衛十五,不緊不慢開口:「我聽你這口音,倒是像開封府的,不像大名府的。」

開封府,就是汴京。大名府在汴京以北,兩地相距四百里地。對於一般南方人而言,兩地口音難以分辨,聽起來只覺得差不多,甚至大多數南方人,連河北話與山東話的差別都分辨不出。

想要分辨北方口音的區別,除非真認識一些北方各地之人,真與這些人交談交流過。

一個人的口音,在這個年代,就是一個人的烙印,沒有人會閑來無事去練習另外一地地方說話的方式,沒有這個需求,也沒有這個必要。

官府緝拿逃犯,口音往往是最為重要的依據之一。另外還有一點緝拿逃犯的辦法就是各地鄉土觀念,一般村鎮,只要有外地人來,百姓多會極為關注,到異鄉去,都會被人盤問無數次,從普通百姓的盤問,到官府差人的盤問,都是少不了的。

其中也有戶口制度的影響。若是時代再往前,到得秦漢之時,各處的外地人就更少了,除了官府之人與世家大族讀書人之類,就沒有出門在外的人了,你要不穿上一套公服,或者是穿一套錦衣華服,只要出現在外地,必然會被官府盤問,不是賊人也是半個賊人。

即便是在城市裡,一個外地人落腳久了,也會被人反覆盤問。甚至本地人也還有欺生排外的傳統。還多的是那些閑散之人上門欺壓,還有那些閑散無賴想著官府里的賞錢,報官把外地人抓到大牢里問上一頓,也是正常。

所以並非在古代犯罪,就真的難以被抓到。在古代犯罪,真正能逃脫制裁最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山林曠野,若是想真正生存下去,唯有一條路,就是能尋到黑道綠林的山寨入伙,落草為寇。

衛十五聽得徐仲一言,面色微微一變,卻是轉頭又道:「老子怎麼就不是大名府的人了?大名府里幾個縣,口音都有差別,你一個南方人,卻非要說老子不是大名府的,這般是何道理?」

徐仲並不多言,而是鐵拐往前一戳!

衛十五心中氣憤不已,卻還是假裝躲閃一下,然後被這鐵拐戳個正著,摔到了院子中。

徐仲也是一瘸一拐又跟了出來,慢慢悠悠說道:「昔日我在邊鎮,袍澤兄弟里有大名府的,也有開封府的,河間府的,真定府的,太原府的……」

衛十五已然面色大變,千算萬算,似乎還是算差了一招。

徐老八跟上頭前,把刀給了徐仲,忽然開口大喊:「十五?」

衛十五聞言身形一震,事已至此,唯有拔刀而出,直往院門飛躍而去。徐仲已然兩番擊打,卻都是出手試探,並未真的把他打傷,此時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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