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聽驚雷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放浪形骸的匹夫風範

徐傑的喧嘩,憤怒的人有許多,卻是那老皇帝夏乾似乎並不十分憤怒,而是盯著歐陽正看了看之後,開口道:「叫徐文遠進來!」

夏乾一語,自然有許多人驚訝不已,徐文遠何許人也?京城裡的年輕士子文人自然是多有耳聞,但是在場百官大多並沒有聽說過,或者是偶爾聽過也並沒有在意。倒是李啟明卻是想起來徐文遠是誰了,也在往歐陽正看去。

歐陽正聽得徐傑喧嘩,本還有些擔心,也在想著說些什麼為徐傑開脫一下罪責,聽得老皇帝之語後,驚訝之下,也放心不少。

「宣徐……」一旁的老太監剛才還是盛怒非常,似乎並沒有記住這個名字。

老皇帝夏乾不耐煩瞟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監:「徐文遠!」

老太監連連躬身幾次,以表歉意,開口又喊:「宣徐文遠覲見。」

徐傑走了進來,在文武百官疑惑的眼神之中一直走到頭前,身邊有兩人,一個是並未見過的李通,李通站著。還有一個就是跪伏在地的方興。

「學生徐文遠,拜見陛下。」

「有話快說,殿外喧嘩,成何體統!」夏乾開口,也表達了一些責怪的意思。

「陛下恕罪,學生聽得殿內爭執不下,心中思慮幾番,想了一些辦法,希望能為陛下排憂解難。」徐傑作揖站直,剛才殿內的爭執之語,徐傑聽得清楚,卻總覺得歐陽正與謝昉沒有說到點子上,都在口舌之爭上,徐傑忍不住就想進來幫兩人說上一番話語。

「快講。」夏乾心情似乎不太好。

徐傑便也不再多言其他,直白說道:「陛下明鑒,學生在外聽聞李總兵說方校尉貪墨軍餉,致使麾下士卒生活艱難、天怒人怨,個個面黃肌瘦。所以才要捉拿二人治罪。宣府雖為邊鎮,也不過一千多里之遙,快馬來去一個月內就能返回。而今宣府戰事已平,陛下有金殿衛之心腹,大理寺也有衙差,各個衙門皆有衙差,不若把李總兵與方校尉一併收押,各衙門與金殿衛皆派快馬同去宣府,一個月後再來定奪此事,想來也比在朝堂上各執一詞來得簡單。」

夏乾聞言點了點頭,又問一句:「此法公允,徐文遠,你還有要說的嗎?」

徐傑聞言想了想,又道:「學生還想直言一語。」

夏乾袖籠一抬。

徐傑隨即再道:「陛下,學生所想,方校尉之語更值得相信,若是真想如李總兵所言,方校尉麾下士卒皆是面黃肌瘦天怒人怨,李總兵幾萬大軍,緣何一個多月方才能打破城池?方校尉又豈能有命突圍而出?那永興城能在十數倍大軍面前堅持月余,方校尉能在萬軍從中突圍而出,如此豈不是說明了方校尉在麾下士卒心中的地位?貪墨士卒之糧餉,致使天怒人怨之語,豈不可笑至極?」

夏乾聞言露出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卻又並不直接定奪,而是開口問道:「朱卿以為如何?」

朱廷長,一個花甲老臣,尚書省左僕射。頭前一直沉默,此時聽得皇帝問話,終於開口答道:「陛下,臣以為此時撲所迷離,有待各方調查。」

有些時候,真假並非那麼難辨,何況徐傑都把話語說得這麼直白了。只是有些人揣著明白裝糊塗,壓根就不願意參與這些爭奪之事,勝負輸贏對他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夏乾卻也點點頭,又問道:「吳卿以為如何?」

吳仲書聞言左右看了看,手持笏板上前答道:「陛下,臣以為李總兵所言極為可信,但是方校尉所言也有幾分真誠可信,所以徐文遠之法倒是頗為可行,乃公允之策,各衙門一起派人往宣府走一趟,當水落石出。如此不偏不倚,最後定奪方能服眾。」

李啟明面色難看至極,盯著徐傑看了幾眼,似乎想記住這個毛頭小子的模樣。也主動開口說道:「啟奏陛下,方興乃戴罪之身,收押入獄合乎情理。李通並非戴罪之身,也收押入獄,只怕有些不妥。」

李啟明清楚許多事情,也知道即便派人走一趟宣府,事情也並非真的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前提是李通要是自由之身,能夠安排許多事情。畢竟宣府多是李通的心腹,李通只要是自由的,彌補的手段並非沒有。

徐傑聞言,已然不顧所謂禮儀,開口回道:「李樞密此言差矣,學生以為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何人有罪何人無罪,還不能妄下結論,兩人皆有可能是那罪人,要說戴罪之身,兩人應該皆是戴罪之身,皆應該入獄收押,以防後患。身正不怕影子斜,入獄一個月,只要能洗清冤屈,真相大白,有何不可?」

李啟明聽得徐傑一通說,怒而呵道:「徐文遠,你是什麼身份,豈有資格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陛下未問你話語,豈敢隨意開口胡言亂語?可還有上下尊卑,可還有禮義廉恥?」

徐傑是莽撞了,就連一聲冤屈的方興,皇帝不問話語,他也是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徐傑進得這大殿,卻是自顧自侃侃而談,實在有失禮儀。

夏乾似乎也生氣了,起身大手一揮:「徐文遠,滾出去。」

徐傑嘆了口氣,倒是又在皇帝面前「滾」了一回,「滾」到門口,便聽得夏乾開口說道:「收押二人入大理寺大牢,派人去宣府。退朝!」

走到門口的徐傑,已然面帶笑意。大理寺,就是朝廷最高審理衙門,就如最高法院是一個道理。把兩人關押在大理寺,而不是刑部,不過也是為了所謂公允。

李啟明還想再說,卻見夏乾已經轉身而走。李啟明忽然覺得有些意外,不知道哪裡有些不對勁。又抬頭看了看高台上空無一人的龍椅,忽然明白過來,好像是這皇帝似乎有些不對勁。

在一旁站著的李通,有些慌亂起來,看得左右,直接走進李啟明身前,開口說道:「乾爹……李樞密,救我。」

李啟明並不答話,只是壓了壓手臂,轉身往外而出。

方興卻是直接爬了幾步,轉身對這歐陽正與謝昉磕了個頭,不言不語。

歐陽正與謝昉點了點頭,並不交談,直往大殿之外走去。卻是也有許多人往這二人暗自打量起來,朝堂局勢微妙的變化,這些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一個刑部尚書,一個御史中丞,這兩人看來是同進退了。眾人也知道該有些動作。

一道而回,歐陽正在馬車上看著徐傑,看了許久之後,忽然笑道:「文遠,你倒是有老夫當年之風範,老夫沒有看錯人。」

徐傑微微一笑:「匹夫風範?」

歐陽正抬手打在徐傑的頭上,卻也笑道:「憑白你也敢來編排老夫了,著實該打。」

徐傑連忙笑著解釋道:「唐雎所言匹夫之怒也,老師好比就是魏之唐雎,面對始皇而不懼,依舊能據理力爭,名留千古。」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匹夫一怒,伏屍二人,天下縞素。出自《戰國策》,乃說魏臣唐雎出使秦國見秦王嬴政的事情。

歐陽正聞言擺擺手道:「文遠這個馬屁不好,魏亡於秦矣。唐雎匹夫之怒,又能如何?」

徐傑笑道:「只說士之怒也,是為風骨之典範。老師也當名留千古。」

歐陽正並不再說,只道:「晚間一起用飯,淺酌幾杯。」

徐傑點頭。

不想歐陽正又道:「那位成銳,往後當少往來,禮節之下,當保持距離,為人臣子,萬不該參與宮闈之事,此非自保,而是本分。」

徐傑聽得一愣,想解釋一句,卻是又不知如何解釋,唯有又點點頭,答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歐陽正看了一眼徐傑:「君子立身處世,行得正坐得直,即便有爭奪,當也是傲世而立,李啟明之輩,陛下自有定奪。至於立儲克繼之事,萬不得參與分毫。此乃忠!」

徐傑還是點頭。

「老夫過得幾日要搬進內城宅邸,臨走之前,與你一番話語,當銘記在心。」歐陽正沒有教徐傑多少詩詞典籍,教的是身在政治旋渦中的道理。

歐陽正所言,自然有歐陽正的道理,而且還是大道理。要想在朝堂之上長盛不衰,從來不是阿諛奉承。不論是新皇帝還是老皇帝,一般而言,都有幾分聰慧,也並非真的就是傻子。

能長盛不衰的臣子,其實往往還真是那些朋而不黨之人,就像那江湖獨行客。皇帝但凡有些智慧,懂一些平衡之道,明白一些政治道理。提拔的往往也是那些看起來沒有勢力糾纏之人,就如剛剛登基的夏乾,重用的不是那些先皇留下來的老臣,重用的不是那些在朝中已然權勢滔天之人,而是重用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歐陽正,也就是這個道理。

此乃御下之道,也是政治平衡之道。

徐傑知道歐陽正這一番話語的苦心,參與奪嫡,本身就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勝了不一定有多麼大的好處,並非真的從龍之功就能一步登天,還多的是那些自以為有功而不得善終之人,帝王心術,豈可小瞧?若是敗了,那就是永世不得翻身,十有八九命都要丟。

徐傑與歐陽正都是沒有既得利益之人,完全沒有必要去冒風險。這些風險是有既得利益要守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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