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聽驚雷 第一百五十四章 高處不勝寒與深仇大恨

「有人與朕說你擅長詩詞,不妨填上一曲來聽聽,舊日之作也可,現場填寫也成。若是佳作,午膳之時便叫宮中的樂師來唱唱。」老皇帝今日似乎心情不差,興許也是想起了當年自己與歐陽正的意氣風發。興許也是在徐傑身上看到了當年歐陽正的影子。

徐傑看著這個老皇帝,想了想,開口答道:「學生有一曲別處聽來的詞,不知陛下可願一聽。」

「別處聽來的詞?也罷也罷……吟來聽聽。」老皇帝心有猜想,可不認為徐傑在這麼好的機會面前,會去用別處聽來的詞。

徐傑倒是不在乎這些,開口:「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詞,最後聽起來像是有一些言情說愛之意,其實不然,詞句裡面,說的是一種無奈與淡淡的哀傷,又有無奈之下的接受與認命的所謂洒脫,洒脫之後還有一份對美好的憧憬。

也聽得老皇帝長長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看來真是你從別處聽來的詞啊,這般的詞句可不是你這個年紀之人能寫出來的。高處不勝寒,極好,說得極好。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也是無奈之事,自古難全,倒是洒脫啊。此曲《水調歌頭》可是歐陽正那老匹夫填的?」

徐傑搖頭答道:「回稟陛下,非師尊所作,乃是世外方士所言。」

「哈哈……好一個世外方士,不過就是歐陽匹夫那個世外方士罷了。只是這世外方士,往後他也當不下去了。」老皇帝似乎猜透了許多,似乎一切簡在帝心。

徐傑無奈點頭,心中想著,好吧,就當是歐陽正所作吧,便也不再解釋。

老皇帝有些惆悵,興許對於過往,對於人生,都有幾分惆悵,咳嗽幾聲之後,竟然開口問徐傑:「你覺得歐陽匹夫回京適合幹些什麼差事?」

徐傑之前準備的那些歐陽正這十幾年的政績,顯然是沒有用武之地了。但是徐傑怎麼也不會想到老皇帝會問自己這種問題。

江山社稷之事,朝廷重臣任免之事,這老皇帝竟然來問徐傑這麼個年輕的秀才。徐傑有些無措,皺眉沉思,不知該如何去答。

老皇帝見得徐傑沒有立馬答話,開口又道:「你只管說就是,把你心中所想說來聽聽。」

徐傑心中哪裡有什麼所想,卻也臨時在想,要說歐陽正再次入京,想要位居三省僕射之高位,那應該是不可能的。沒有三省高位,那還有什麼地方合適歐陽正呢?

徐傑想了許久,開口說道:「回稟陛下,朝廷任免大事,學生一介秀才,不敢隨意議論。」

徐傑其實有一些定奪,想說,但是又知道不能直接說,總要先做一個姿態出來。

「你說便是,就當是閑聊兩句,不論說得有沒有道理,朕也不會怪罪你。」老皇帝興許真是閑談幾句的意思。

徐傑也不再推脫,開口答道:「學生以為,師尊向來正直睿智,一輩子於公事,鞠躬盡瘁。可入尚書省下刑部任職。」

老皇帝聞言問道:「去刑部?刑部能做些什麼?」

徐傑心中自然有想法,朝廷中央執法部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此為三法司,三堂會審這個詞就來自這三個衙門,便是三個衙門一起審理一件案子的意思。一般案件,刑部為主要。大理寺是負責審理比較重大案件的地方,御史台主要負責官員彈劾的問題。

徐傑顯然是有想法的,徐傑也有擔心,擔心歐陽正入了京之後,會是什麼翰林學士之類的官職,雖然依舊還能在皇帝面前行走,但是許多問題上,沒有權柄在手,就會陷入被動。

所以徐傑答道:「陛下,學生雖然年少,但是也遊歷過不少地方,而今這天下,官吏昏庸著極多,地方治理極為混亂。如此終究是要出問題的,所以學生以為,當以法治為重,師尊剛正不阿,在朝中從不拉幫結派,少了許多利益糾葛,最為適合做這些事情。」

徐傑敢直白在皇帝面前說出這番話語,一是謝昉所言之君子坦蕩蕩。二是歐陽正所謂的「匹夫」德性,徐傑並不認為真的不好。三是這位老皇帝看起來並非那般昏聵之君。

時人都以為官厚黑為法則,以為那些鑽營諂媚、投機取巧得利之人乃是大本事,其中不免帶有許多人想要小人得勢的美好願望。世人多厭惡黑暗,自己卻又願意去做那黑暗之事。所以覺得那些坦蕩之人、君子匹夫都是傻子,都不得長久,不會有好下場。興許這個道理在一定範圍里是極為正確的,至少單論為官之道來說,是有一定道理可言的。

但是徐傑知道自己應該是做不來那般,至少現在的徐傑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到那般。與其如此,不如就學個坦蕩匹夫,坦蕩匹夫並非就真的不能在官場生存,李世民手下魏徵之輩,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一代千古良相之美名,歷史之中也有許多這般的人物可得善終,流芳千古。一個國家,終歸是需要剛正不阿之輩,也需要直言而諫之臣。

徐傑對於那身居高位沒有多少想法,多少也有些無欲則剛的態度,與其慢慢學那面厚心黑,不如就直接直白一點。有用也好,無用也罷,隨他去。

老皇帝聞言,面色一沉,看著徐傑問出一語:「你是說朕的天下,治理不善?貪官污吏橫行,百姓民不聊生?」

徐傑已然說出了之前的話語,便也不能再把話語往回拉,開口直言:「學生以為,吏治乃歷朝歷代之冗疾,吏治善則天下興,吏治亂則國式微,而今吏治已然開始惡化,防微杜漸之時已到,防患於未然之時也到。所以吏治之事,必然要著重,以防萬劫不復。」

老皇帝看著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秀才,擦了擦嘴角,眉宇低沉,雙眼如隼,也不知腦中在想些什麼。

徐傑陡然之間發現面前這個老頭,當真不是一般的老頭,即便是重病纏身之時,雙目依然能炯炯如炬,看得徐傑直感覺渾身不自在。

「莫非朕的天下,世道亂了?」老皇帝一字一句,自問徐傑!

徐傑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再答:「亂世當用重典,師尊乃最佳人選。」

一個消瘦的手掌忽然拍打在案幾之上,拍得案幾之上的奏摺書籍與筆墨紙硯之物都跳了起來,還有一句怒意其中的話語:「大膽!」

徐傑大膽,徐傑是真大膽,這份大膽也來自徐傑對皇權不比旁人那般敬畏!

亂世這個辭彙,豈能隨意說出?大華朝又豈是亂世?亂世是形容什麼局面的?這天下之主面前,徐傑竟然說他的天下是亂世,何其大膽?

徐傑被這老皇帝一拍,驚得微微一震,已然躬身,口中又解釋一句:「陛下,學生所言之亂,非天下之亂,乃朝廷之亂,朝廷之亂若是不能遏制,天下之亂也不遠矣。」

老皇帝一怒之下,又是咳嗽連連,徐傑躬身而下,雙手在前,卻是也不敢隨意起來。

「哼哼……好膽大的匹夫,就是歐陽正在朕面前,也不敢如此胡言亂語!」老皇帝咳嗽一止,指著徐傑呵斥道。

徐傑躬身在旁,口中已答:「陛下,若是師尊在此,必然也出此言。」

老皇帝大手一揮,口中怒道:「混賬,滾出去!」

老皇帝怒了,老皇帝如何能不怒?徐傑的話語,就像是對他這二十年皇帝生涯的一個否定。怒了的老皇帝卻又只是叫徐傑滾出去,而不是其他的罪罰。興許也是這個皇帝真的老了,老到已經再開始回顧自己這一生了,老皇帝興許也有許多心虛。

徐傑連忙快步出了這書房,走到門外便是大氣一松,已然昂首挺胸。昂首挺胸之後,徐傑才知道自己後背發涼,汗水濕透。徐傑一直以為自己坦蕩洒脫,此時才忽然發現自己終究不是聖人,做不到那般真正無懼無畏。皇帝、天子,依舊能壓得他汗流浹背。

也不知徐傑這一趟面聖之行,到底是該歡喜,還是該擔憂後怕……

書房裡的老皇帝雙手撐著桌案,皺眉沉思,不時咳嗽幾聲。忽然一怒而起,伸手揮落滿地雜物。

隨後又安靜而坐,長長嘆氣。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地面,卻又氣憤而起,再揮一下。

隨後又靜坐片刻,方才開口叫人進來,收拾這滿地狼藉。

興許這老皇帝也在總結自己的一生,當皇帝二十年的過往種種。是不是也會有慚愧?還是會繼續怒不可遏?

不得而知。

徐傑已然走到謝昉身邊,謝昉笑意盈盈問道:「文遠,如何?歐陽公可能入京?」

徐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方才答道:「興許應該……是可以入京的吧!」

謝昉好似沒有聽到「興許應該」,聽到了「可以入京」便是大喜,雙手在胸前揉搓幾下,笑道:「好事成矣。快與老夫細細道來,陛下都問了你一些什麼話語,你都是如何答的。」

徐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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