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聽驚雷 第一百五十三章 皇帝要見你

謝昉府中,月朗星稀,冬日將近。

還是那個小亭子,左右幾盞明亮的燈火。要說這個時代,油燈其實也是奢侈之物,平常人家可捨不得如謝昉這般前後左右環繞著油燈,燈芯挑得高高,便更加明亮,也更加耗費燈油或者油蠟。

謝昉撫琴,環佩叮咚,卻是沒有整曲,都是小片段。

徐傑也在一旁蹣跚學步,撫著琴弦,發出來的多是噪音,但凡撫出一小段樂音,徐傑便是哈哈而笑,心情極好。

本來是學棋的徐傑,而今便是連琴都學了起來。學琴比學棋苦了太多,初時,手指都是被磨出來的血泡,血泡破了結痂,結痂在破了就會流血。後來慢慢長出繭子來了,方才少了這般折磨。

徐傑卻正是血泡結痂流血的時候,疼痛不止,倒是徐傑也沒有齜牙咧嘴,反而不時微笑。

「文遠,你可是學過樂音之道?」謝昉問道。

「未曾學過。」徐傑下意識回答一句,隨後又道:「不過,也算接觸過。」

謝昉聞言疑惑再問:「那到底是學過還是沒有學過?」

徐傑一本正經答道:「倒是接觸過音節之事,曾有奇人拿數字標註過音節,倒是簡易接觸過一些。」

「數字標註音節?一二三四五?偷懶得緊啊。」謝昉笑道。

徐傑笑了笑,答:「嗯,是偷懶一些,倒是也方便許多,不過那是七個數字,有七音之法,並非五音之法。」

宮商角徵羽,徐傑第一次接觸。華夏自古的樂音,都是記錄五音為主,並非後來的七音,所以有「五音不全」這個辭彙。與七音對照,就是「哆、來、咪、索、拉」,也就是「宮、商、角、徵、羽」。少了「發、西」二音。但也並非古代樂譜就不能記錄七音,也是一樣記錄的,只是五音為主。

徐傑原先不懂這些,此時卻是明白了許多,心中也憋著一股勁,想著待得熟練了琴技,當弄點新曲子出來。音節的區別,就是來自琴弦長短的震動,所以音節就在手指按壓之處來決定,再以另外一隻手撥弄琴弦,便可出不同音節。音調高低,就是琴弦粗細來決定,一般粗弦出低音,細弦出高音。

樂音之道,幾千年華夏,大多時候都是上等人獨有的享受,從楚國編鐘到伯牙子期,都是貴族的專屬,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樂排第二。底層百姓,就算是能吟唱幾段小曲,大多也不知什麼是宮商角徵羽。用數字來標註音節,其實也是音樂向更多人推廣的捷徑。

「並非五音之法?那就是類似工尺譜中之法,也無不可。」謝昉倒是也不疑惑,七音之法漢代就有,所謂工尺譜的記錄之法,就是漢代而出。

「樂音之道,自古是君子之道,若是能讓普通百姓也能同享其中之樂,當是好事。這數字七音之法,還能衍生出五線之法,記錄節拍也更加直觀,也更容易演奏。」徐傑再道。

「五線之法?聞所未聞,來日文遠寫出來與老夫看看。」謝昉多少也有些好奇。

徐傑想了想,其實徐傑也不是很懂,但是多少知道其中一些道理,主要的顯然也要靠徐傑臨時去編了,便道:「待學好了這琴技,再寫出來與先生看看。」

學好了琴技,徐傑才算是真正懂得了樂理,如此編起來就不難了。

謝昉點頭,看得徐傑手指滲出來的血跡,開口笑道:「今日便到這裡了,談一局如何?」

徐傑抬手點頭,已然有人送上來棋盤。

如今的謝昉,終於也有舉棋不定的時候了,謝昉倒是不慍,反倒欣慰點頭。舉棋不定的間隙,謝昉開口說道:「那奏摺今日被老夫遺落在御書房了。」

徐傑聞言,笑道:「難怪先生今日下棋也開始舉棋不定了,原道心中有事,也有緊張。」

「緊張?」謝昉抬頭,淺笑:「還真有些緊張,不知陛下見到奏摺會如何定奪。」

「先生,陛下如何定奪是陛下的事情,先生寬心就是,盡人事聽天命即可。」徐傑答道。

謝昉點了點頭,落了一子,笑道:「文遠啊,不知將來,你在朝堂之上該是何等的風采。」

徐傑搖頭:「先生,興許我不是當官的料。」

謝昉哈哈一笑:「老夫也不是當官的料,這不也當得好好的嗎?」

「我自是比不得先生的!」徐傑馬屁一句。

聽得謝昉抬手指點了徐傑幾下:「你啊,你啊,嘴巴極甜……落子吧,別猶豫了。」

徐傑聞言落子,謝昉這回當真皺起了眉頭,一隻手在旁邊摸索了一下,拿杯子飲了一口,又比划了幾下,方才再次落子。

許久之後,謝昉大笑,笑得暢快淋漓,如此贏棋,方才是真正的暢快。

徐傑倒是也不餒,已然在收棋子,口中叫著:「再來再來。」

徐傑的屢戰屢敗,倒是變成了屢敗屢戰,勁頭十足。

第二日上午,徐傑在院中練了幾趟刀,從太原回程的龍虎鏢局之人來了,取了三封信走。

有一封去江南杭州,是給楊三胖的,徐傑想去滄州了,自從那日在摘星樓與人一戰之時,那人開口說了一句「滄北」,徐傑便想著該往河北走一趟了,既然到了汴京,河北也就不遠了。

去滄州,徐傑也就想到了楊三胖,河北滄北派有一個用刀的高手董達義,楊三胖是感興趣的。如此也讓楊三胖出來走走,別總是陷入悲傷之中不能自拔。

所以給徐仲的信件,徐傑也加了一些內容,便是讓徐仲把董大力的骨灰罈子從祠堂里請出來,差人到汴京來。徐傑當帶著往河北滄州去尋那滄北派。

三封信剛剛送走,一個小廝匆匆忙忙奔到徐傑院落門口,已然在門口就看到了院中的徐傑,開口喊道:「徐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徐傑認出了這人,便是謝昉家的下人,幾步走到門外,見得這人一臉的著急,便問:「何事這般急切?」

「小的也不知啊,主人可是急切得緊,吩咐小的快些來請,請徐公子直接去衙門裡。」

徐傑把刀往門口一放,立馬跟著小廝出門而去,謝昉直接請徐傑到御史台衙門裡去,事情已然不簡單,徐傑也跟著有些著急起來,心中忍不住多猜,猜那奏摺的事情是不是出乎了自己的預料。

徐傑是第一次進官府衙門,不論是縣衙正堂,徐傑也沒有進過,只從小門進過縣衙後院,便是知縣住的地方。還有歐陽正的學政衙門,徐傑也沒有進去過。

衙門之前,兩座巨大的石獅子格外的雄偉,徐傑也沒有多少心思去看。

中國自古是沒有獅子的,只有豺狼虎豹之類。中國有記載的第一頭獅子,來自東漢,乃西域國王進貢給東漢章帝的禮物,後來陸續也有其他西域之國進貢獅子。如此中國人才見過獅子長什麼樣子,也有傳說,麒麟的模樣,就是源於獅子的造型。

沿著廊柱急走,兩旁都是衙門公房,一路走到大堂正廳旁邊的一個小廳,徐傑方才見到謝昉,徐傑也是第一次見到謝昉穿官服的模樣,暗紅色的官服,胸前有雲鶴圖案,頭上正方形頭冠,兩翅左右筆直而出。

謝昉面色也是急切,開口便道:「文遠,陛下要見你!」

徐傑陡然一驚,「陛下要見我?陛下為何要見我?陛下如何知道我?」

謝昉卻沒有回答徐傑的問題,而是說道:「陛下要見你,必然是要問關於歐陽公的事情,你待多想想,看看如何回答是好。歐陽公能不能回京,興許就在此番面聖了。」

皇帝這個詞,徐傑大多時候並不在意,甚至也多不放在心上。但是忽然聽得皇帝要見自己,徐傑一時之間不免也有些懵了。這皇帝當個辭彙,在徐傑心中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是真要見這天下之主,還要回答一番天子之問,徐傑忽然有些緊張起來,莫名的緊張。

至高無上的權利,實在不是徐傑真正能去不在意的。天子一言,決生死,決前程。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已然不是戲文里的玩笑。

謝昉看出了徐傑有些緊張,開口又道:「陛下看了奏摺,也問了老夫。」

徐傑問道:「先生是如何說的?」

謝昉答:「一五一十直白而言。」

徐傑皺了皺眉,又問:「先生可是把我在你家遺落奏摺之事也直白而言了?」

謝昉被徐傑問得發笑起來:「自然都說了,也把如何與你相識之事也說了一遍,如此方才坦蕩蕩,陛下也當知其中沒有什麼利益勾當。老夫也好在陛下面前直言幾番,誇讚一番歐陽公為人臣子的正派。君子當坦蕩蕩,與天子言事,更是如此,方才是長久之道。」

如此謝昉,難怪能當上這御史中丞!

徐傑聞言疑問道:「先生可知陛下要問一些什麼話語?」

謝昉搖搖頭道:「這……老夫也不知,揣測不出。不過你也不需要著急,既然陛下如此應對,想來當真是念了一些舊日恩情的,文遠你只需多想一些應對之語,只要無甚差錯,想來此事十有八九要成。」

徐傑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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