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和達爾文
《資本論》的第一卷在一八六七年第一次出版時,馬克思本擬在卷首的
獻辭上,將這本著作獻給達爾文,表示自己對於這位科學家在自然科學上偉
大成就的敬意的。他事先寫信給達爾文,徵求他的同意。可是達爾文回信婉
辭謝絕了。他說他對於經濟科學一無所知,不敢掠美,但是希望大家能從不
同的道路上推進彼此的共同目標--人類知識和幸福的進展。
於是馬克思就將《資本論》的第一卷獻給他的好友和工作助手:威廉?烏
爾夫,如我們今日所見到的那樣。
烏爾夫是馬克思在工作上得力的助手之一,追隨他已經多年。據保爾?拉
法格的回憶,在馬克思的工作室內,有一座壁爐架,那上面的東西是從來不
許別人亂動的。在煙絲缸和火柴盒的雜亂之中,放著許多他心愛的人們的照
片,有一幀便是烏爾夫的。第一卷《資本論》出版時,烏爾夫在曼徹斯特剛
去世不久。馬克思將他畢生的大著獻給他,正不是偶然的。
烏爾夫有一個有趣的綽號,朋友們都戲呼他為"紅狼"。由於他是在巴
黎生長的,不免沾染了一些都市的氣習,脾氣魯莽冒失,同時又患著很深的
近視。據說有一次,當他同馬克思一家人都住在倫敦的時候,他有一天在街
上散步,見到前面有一個很窈窕的婦人的身影,忍不住追上前去。因為自己
是近視,無法看得清晰,便不得不繞到她的前面,湊近去看她的臉。不料不
看猶可,一看便嚇得狼狽的回身逃走了。原來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馬克思
夫人。
第二天,馬克思夫人將這遭遇當作笑話講給大家聽,從此烏爾夫就獲得
了一個"紅狼"的綽號。
達爾文雖然辭謝了馬克思要將《資本論》第一卷獻給他的動議,可是當
一八七三年第二版發行時,馬克思曾送了一本給他,達爾文有一封答謝的信,
見萊雅沙諾夫所編的那本《馬克思:人,思想家和革命家》。這封複信是這
樣寫的:
"親愛的先生:我謝謝你將你偉大的著作《資本論》送給我
所給與我的榮譽;我誠摯的希望,我能更透徹的了解政治經濟學
的深湛而重要的一些問題,使我更為值得接受這本書。雖然我們
的研究是十分不同的,但是我相信,我們雙方都在熱切的企求知
識的擴展;而這個,終究,必定可以增加人類的幸福。我永遠是,
親愛的先生,你的忠實的查理?達爾文。"
馬克思與達爾文兩人的交情,除了《資本論》卷首獻辭的逸話以外,還
可以從許多方面看得出。
他自己就曾經這麼說過:"達爾文的著作,是非常有價值的東西,它適
合於作為歷史的階級鬥爭之自然科學的支柱"。讀完了《物種起源》之後,
馬克思曾寫過一封信給恩格斯,表示他對於這部著作的意見。其中曾說:"雖
然那解說是英國風的,而且有點粗雜,但是這本書對於我們的見解給了一個
自然史的基礎。"
因此後來馬克思去世,一八八三年三月十七日,恩格斯在海洛特墓場上
的葬禮演說中,就曾經特別提到了這一點。他說:"正如達爾文曾發現有機
自然界的進化規律一樣,馬克思也發現了人類社會的進化規律。"
恩格斯的褒辭並不是隨便說的。因為研究生物進化的達爾文,與研究社
會進化的馬克思,而人會發生深厚的友誼,而且可以相提並論,乃是因為他
們兩人的工作目標是相同的,大家都是為了人類社會的向上;不過一個是從
生物學的觀點去闡明過去,一個是根據人類的經濟生活去指示將來。
貧困的折磨,馬克思自己就切身體驗夠了。據他的傳記所載,他僑居倫
敦的時期,也正是他潛心從事《資本論》的寫作時期,他的生活上的貧困真
是驚人的。他住在湫隘不堪的貧民區內,除了零星寫作的稿費和友人偶爾的
饋贈之外,毫無其他固定收入。他時時沒有錢買麵包,房租費用更不用說。
有三個孩子都因營養不良而先後生病死去,女兒死時更窮得無以為殮。馬克
思夫人曾在一封信中提起過這種悲慘的遭遇。
有時,當家中什麼東西都典質一空,而又告貸無門,鄰近的伙食店又拒
絕再賒欠時,他們一家便會真正的挨一天餓。入夜,沒有錢買煤油,黑暗無
燈火,馬克思夫婦在樓上默然相對,孩子們坐在樓下的門口玩,每當討賬的
來了,他們照例回答一句:"馬克思先生不在家。"
這種生活曾使得他自己一再感慨。但他知道,這是"貧困"在作祟。而
貧困的原因,乃是由於社會應該給與他的工作酬報,已經中途被人剝削。由
於這種切身的體驗,使得他更堅持自己的學說研究,終於在倫敦博物院的圖
書室里完成了他的《資本論》的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