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朋友倪貽德

老朋友倪貽德

在最近一期的《美術》里,讀到艾中信談論油畫的文章,其中提到了老

朋友倪貽德,說"老前輩也是兼攻理論的油畫家倪貽德,他早期影響很廣的

許多油畫有簡潔之長。他的近作《秋晴》,發揮了簡明的特點,意境更加清

新,用筆更加老到。"

讀了真使我瞿然一驚,在我的記憶中,他始終仍停留在三十歲上下的階

段,對人總是那麼誠懇而且熱忱,性情有點拘謹樸訥,可是一遇到談得來的

合適的朋友,很快就毫無拘束,展開了爽朗的笑聲。

在上海美專校門上的那間過街樓上,他已經是回到母校來教書的先生,

我則仍是每天提了畫箱來學畫的學生,可是我們兩人在那間小樓上談得多麼

起勁。繪畫、文學、戀愛,兩人的意見都十分融洽,同時遭遇又有點相近,

再加之彼此都窮得可以,這就更促進了大家的友情。他的八塊錢一個月的包

飯,有時也分一半出來招待我。

這一切情景如在目前,年輕的倪貽德怎麼也被人尊為"老前輩"了?可

是屈指一算,這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貽德現在的年紀,想來也該在六十

上下了。憑了這一把年紀,憑了他在國內美術界的那一身經歷,也確實夠得

上稱為"老前輩了。"

年紀和資歷會老,有些人的心和精神是不會老的,貽德就是這一種人。

艾中信說他的那幅近作《秋晴》意境更加清新,我翻開畫頁一看,覺得這評

語可說十分恰當。他的油畫,一向是最佩服塞尚的,因此畫風總有點相近,

現在對著這幅《秋晴》,對我來說,簡直是"如對故人",畫風仍是同從前

差不多,可是筆觸顯得更加老練有力,粗枝大葉,別人要用幾筆才表現得出

的,他一筆就達到了。在概括之中又能照顧到細處,這就看出他的工力了。

而這一切表現得恰好是一個晴光柔和的秋天,一點也沒有暮氣。

前幾年到北京去時,他恰巧也在北京,曾經叫人打電話來,可惜抽不出

時間,錯過了見面的機會。聽說他的頭髮也白了,但是用功很勤,除了作畫

之外,又在研究我國畫家的作畫理論,這一期的《美術》就有他的《讀苦瓜

和尚畫語錄的一點體會》,難怪現在有人要說他"兼攻理論"了。只不知現

在還寫小說、散文否?這一點情形可說與我恰恰相反,因為我早已拋開畫筆

了。

在戰前的一個夏天,貽德曾來香港小住過,住在當時利園山上的嶺英學

校,曾給嶺英在校舍的甬道牆上畫過一幅壁畫。現在利園山都鏟成了平地,

那幅壁畫當然更不用說了,香港的美術界朋友大約很少會知道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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