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達夫先生的氣質

達夫先生的氣質

吳令湄兄讀郁達夫先生的遊記和舊詩,不滿意他稱自己的詩為打油詩和

哼哼調。

明明是很規矩的七律七絕,為什麼硬要說是打油詩和哼哼調呢?自謙也

不必這麼謙法,這簡直有一點近於糟踏自己。其實,這正是達夫先生的一種

特性,也可以說是那種舊文人的氣質,喜歡在文字上自怨自艾,自暴自棄;

一時認為生不逢辰,潦倒窮途;一時又認為天降大任,國家興亡都挑在他這

個匹夫的肩上。

更好的例子,是他同王映霞反目以後,一定要發表自己的"毀家詩",

將自己說成是"曳尾塗中",同時又刊登啟事,說王映霞捲逃,稱她為"下

堂妾",盡量的發揮自己的這種自暴自棄和任性的氣質。

不過,達夫先生的為人,並非一生都是如此的。後來就不是這樣,而在

創造社的全盛時代,他的創作欲最旺盛的時期,也不是如此的。

這種氣質的出現,是與他結交浙江官場中人有關,同時也與認識了王映

霞有關。魯迅先生曾有《阻達夫移家杭州》詩,我覺得是十分有見地的。達

夫先生在杭州建"風雨茅廬",全是為了取悅於王映霞。可是自己手上沒有

錢,全靠王映霞向那些炙手可熱的官僚們去挪借。他們對這一對"才子佳人"

的夫妻,傾蓋相交,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結果,達夫先生的物質上

的"風雨茅廬"雖然建成了,可是他的精神上的"茅廬"卻擋不住"風雨",

發生了"毀家"的悲劇了。

在這一段期間,達夫先生經常同當時浙江省政府、杭州市政府、建設廳、

兩路管理局諸權要往來。詩酒徵逐,遊山玩水。他的那些遊記和紀游詩,都

是這一時期所寫。他以前是從不曾寫過這樣東西的。這一時期的達夫先生遠

離故舊,日益與那些"新貴"往來,使得許多朋友暗中為他扼腕。大約正是

有鑒及此,魯迅先生才委婉的寫了那首阻他移家杭州的詩。

可是不曾阻得住。移家之後,很快的就發生了"毀家"的悲劇了。

這時達夫先生的心情,簡直有點反常,因此使他喜歡那麼對自己自暴自

棄。幸虧接著"抗戰"就發生了,形勢比人強,這才挽救了他,將他從"沉

淪"的路上拉回來,獻身於抗日救亡工作。戰爭雖然加速的使他毀了家,同

時卻救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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