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飛起來也是八分

「喂,高田,讓後面那輛車撞上來吧。」溝口先生說。

這是一條狹窄的雙車道,後面開過來的是一輛白色車身、馬達夠勁兒的四門轎車。因為車標太大,看起來就像幾個傲慢的大鼻孔。

「不會出事吧。」我坐在副駕上說。心血來潮地當什麼「碰瓷客」,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喂,高田,你是不相信我的實力嗎?」溝口先生看了看後視鏡,「你以為我干這行有多久了?」

「但這不是工作啊。」只是因為後面那輛車很拽,就決定讓他吃點苦頭,僅此而已。

「你聽好了,所謂的專家,是工作之外也能信手拈來。專業的廚師即便回到家裡,也能做出美味的飯菜,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聽說越是專業廚師,越不會在家做飯哦。」

只聽「叮」的一聲響,是我的手機收到了簡訊。

「什麼簡訊啊?」溝口先生問。

「是烤肉店的廣告簡訊。最近不知是開張多少周年,玩兒命地給我發簡訊。」

因為懶得退訂,我就沒有去管,但一天給我發好幾條,讓我開始有點厭煩了,甚至覺得這其實是競爭烤肉店的陷害策略吧。

「高田,你小子頭腦挺不錯,但凡事太講究了。唉,不過總比太田那種笨蛋要好。」

「那個太田,是在我之前跟溝口先生搭檔的人吧?」

「你只要想像一隻氣球二十四小時吃個不停就對了。」

他好像年齡跟我一樣大,不僅胖,且動作遲鈍,我經常聽到他的傳聞。活兒不會幹,還一天到晚吃零食。一年前,溝口先生終於忍受不了車裡總有食物的味道,把他趕走了。

只是,我不明白溝口先生一開始為什麼會答應跟那樣的男人搭檔。與溝口先生搭檔了一年,我發現他總會憑藉氣氛或勁頭,甚至毫無根據的直覺來行事。所以,他跟太田搭檔或許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

或許是實在受不了跟太田那樣的人搭檔了,在我與溝口先生頭一次搭檔時,他首先確認了兩點。一是「跑得動嗎」?二是「吃零食嗎」?

不過,溝口先生會帶我到最近熱門的咖啡廳去,興高采烈地吃蛋糕和餡餅。只要有時間,他就會用智能手機搜索甜食的信息,還會看不知道是什麼人寫的美食日記。

「我可是個正宗的西式點心控。是不能和那些垃圾一樣的零食相比較的。」

溝口先生稍微降低了車速。

果然,他這是要碰瓷了。

他幾乎不用腳剎,用手剎停住了車。因為剎車燈幾乎沒亮,對方自然反應不過來,「砰」地追了我們的尾。這是我們一貫的手法。

自從我跟溝口先生搭檔,他已經用這種手段搞定了好幾個人。然後他會拉著後面那輛車的司機說:「你小子居然敢撞我,你看你要怎麼賠償吧。」一番威脅之後,他就勒索金錢,有時候還會不斷糾纏。

與平時不同的是,之前我們都是接了毒島先生分配的任務,而這次只是一時興起。

「啊,這裡有點下坡哦。」我看著溝口先生的臉說,但他似乎沒聽到我說話。他現在已經滿腦子都是「急剎」了。

「還是等到平地上再行動比較好吧。」

「下坡也不會更加危險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溝口先生拉起了手剎。

車身開始傾斜。

後方傳來輕微的衝擊。我的身體向前傾,繃緊了安全帶。

溝口先生踩下剎車,讓車子完全停下來。

「走吧。」溝口先生走到車外,我也解開安全帶,跟了上去。

追尾痕迹並不算大。我們小車的左后角被撞癟了,後面那輛四門則毫髮無傷。

所以我才說不要在下坡幹這種事嘛,我暗暗咂了咂舌頭。

下坡車速自然會加快,沒有哪個司機還會猛踩油門。所以面對前車急剎,他們會有更多的反應時間。

溝口先生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我根本拿他沒辦法。明明已經五十好幾,比我大了兩倍有餘,做事還是會想當然。

恐怕在溝口先生這麼長的人生中,就沒積攢下任何金錢或經驗吧。我以前曾聽毒島先生說:「高田的人生與溝口正相反。」我也有同感。我在學校努力學習,巧妙地利用了同伴,一直走到了現在。雖然插手過一些違法的事情,但我並不打算成為溝口先生那樣的人。

「喂喂,你開車到底在看哪裡啊?」溝口先生故作威嚴,以充滿壓迫力的姿態走向四門車。

駕駛席的窗戶打開,一個男人探出頭來。那是張略顯稚氣的臉,既然開著這麼貴的車子,那一定是一個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吧。

副駕上沒有人,只隨意地扔著一個黑色行李包。

「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嗎?到底開車的時候你在看哪裡啊?!」

「啊,可是你們的剎車燈好像沒亮啊。」

「小哥,你在胡說什麼呢?」我趁機走到溝口先生身旁,「你想說我們的車保養不良嗎?這是冤枉人啊。你知道我們每天多麼認真地保養這輛寶貝車嗎?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家小車的屁股都被削掉一塊了,它可是我們的掌上明珠啊。」

「你、你們的車是女、女性嗎?」皮膚白皙的司機雙唇顫抖,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

我大聲指責,溝口先生百般威脅。隨後,我按照往常的順序,要求男人出示駕照,並用數碼相機拍了下來。他的名字與外表不符,看起來挺瀟洒的,讓我覺得這人真配不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我又逼他說出了電話號碼,並馬上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這個號碼,確定真的打到了那個男人的手機上。

「聽好了,之後我會打電話跟你說賠償金的事情,你可別不接哦。要是敢裝傻,我就找到你家裡去。」

「每天早上去叫你,跟你一起上班。」

看起來很懦弱的男人一直點頭說著「好,好」,然後耷拉著肩膀說:「那個,我能走了嗎?」並打算關上車窗。

溝口先生突然心血來潮地說:「啊,喂,你……把車子的後備廂打開。」

司機「咦」了一聲,小聲地說了句聽不清的話。

溝口先生煩躁地大吼一聲,他好像終於妥協了,後備廂「砰」地彈了起來。我走到後面說:「溝口先生,你叫他打開後備廂幹什麼?」

「我想起一件事,之前跟太田幹活兒,有一次,用的那輛車裡居然放了一大筆錢。」

「所以就要這樣嗎?」我不覺得這輛車裡也會有錢。

「但凡這種小少爺,必定都有秘密。」

溝口先生抬起後備廂蓋,裡面放了一個包,看起來像是短途旅行的行李。

溝口先生粗魯地拉開了拉鏈。

呃,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裡面,裝著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東西。

雖然不是未知物體,卻也讓我倍感意外,因為,裡面裝著手槍。不止一把。裡面裝著好幾把手槍,還有一張摺疊起來、類似地圖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麼?」我說。

「是槍唄。」

「好吧,可是為什麼?」

溝口先生邁著緩慢的步伐走向駕駛席。

「喂,你小子在後備廂里放了什麼鬼東西?!」

他可能以為稍加威脅就能得到答案吧。

可是,走到窗邊的溝口先生明顯嚇了一跳,動彈不得。我凝神望去,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原來那小子拿著一把槍,正指著溝口先生。

我跟溝口先生也都帶了槍,卻放在車上,要說大意,我們的確太大意了。

很快,白色四門車就猛地發動了引擎。後備廂還敞著,他卻衝進逆向車道離開了。

太危險了吧!溝口先生身子猛地往後一躥,失去了平衡,一屁股跌在地上。不僅如此,可能因為用力過度,還翻了一個跟頭。

時機太壞了。此時逆向車道剛好開過來一輛小型貨車,駕駛員察覺到危險,猛打方向盤,但沒有避讓成功,正好碾到了溝口先生的大腿上。

「我骨頭折了,整個都折斷了!救護車,救護車!」我並沒有馬上理會像孩子一樣吵鬧的溝口先生,而是先給毒島先生打了通電話,向他請求指示。要是隨便把他送到什麼醫院去,暴露了我們的工作,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接電話的那個被稱為「常務」的男人,聽完我們的狀況,發出輕蔑的笑聲,說:「為什麼你們沒任務也跑去碰瓷,還把骨頭給弄折了啊?!」聽聲音,他似乎更想說「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不過最後他還是說:「以防萬一,你把他送到新若島醫院去吧。」

因為不能招惹警察,我對碾了溝口先生的小貨車司機說:「趕緊給我走。」那個中年男子雖然對我們產生了懷疑,但也覺得能就此了事再好不過,便趕緊離開了。

我把左大腿骨骨折的溝口先生送到新若島醫院做了手術,再把他送到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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