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防債券

馬伯夫街所發生的事讓維克多感到很不安。他們怎麼去處理「陋屋」和沃吉拉爾街的案子他都不管,這兩樁案子只有涉及亞森·羅平的行蹤時他才感興趣。但是這個人別人不能動,他只屬於風化組的維克多警探管,因此維克多對所有針對亞森·羅平手下的人、特別是針對畢密希和巴茲萊耶夫公主的行動擁有壟斷權。

這些考慮使他想進一步了解金銀匠街的同事們正在做什麼,弄清楚莫勒翁的計畫。他想亞歷山大和畢密希兩人都不會在這樣一個危險的時期外出,於是就走到附近他停車的車庫,將汽車發動,開到林子一角,在肯定無人跟蹤之後,從車廂里取出全部行頭,套進緊繃繃的上衣里,又變成了風化組的維克多。

面對莫勒翁警長友好的接待和警惕的微笑,維克多覺得受了羞辱。

「怎麼樣,維克多,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沒什麼情況吧?不,不,我對你也沒什麼要求。你是一個孤獨、沉默的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我呢,是公開行動,這使我取得了不少成功。你認為我在馬伯夫街酒吧幹得怎麼樣?抓了團伙中的三個——不用多久,他們的頭兒也逃不了,我以上帝名義發誓!雖然他這次逃脫了,但已確定了他手下同艾麗絲·馬松的關係,現在艾麗絲·馬松正在墳墓里控告多特雷男爵。戈蒂埃先生為此感到很高興。」

「預審法官呢?」

「瓦里杜先生?他又有了信心。去看看他吧,他正要讓多特雷男爵了解艾麗絲·馬松那封可怕的信。你知道這封信的內容:『老多特雷正策劃一件大買賣——』啊!我提供了多麼確鑿的證據!它使天平秤盤傾斜了!去看看吧,維克多。」

他們在預審法官房間里果然看到了多特雷男爵,還有鎮參議員紀堯姆。維克多吃了一驚,被逮捕時已經憔悴不堪的多特雷的面容,現在更加凹陷難看。男爵站立不穩,只能歪靠在椅子上。

瓦里杜的進攻無懈可擊,他一口氣讀完了艾麗絲·馬松的信,接著面對已驚恐萬分的被告,又加了把勁: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多特雷?我們總結一下,願意嗎?那個星期一晚上,你偶然得知國防債券在拉斯科老頭手裡。星期三,就是兇殺前一天晚上,艾麗絲·馬松給心上人寫信說:『老多特雷正策劃一筆買賣,成功了他和我就逃往布魯塞爾,』等等。星期四發生了兇殺案,債券被盜。星期五有人看到你和情人提著行李待在北站那裡,第二天在你情人那裡找到了這兩件行李。事情經過很清楚,證據無可辯駁,難道不是嗎?多特雷,招了吧,為什麼要否認事實呢?」

男爵的精神崩潰了。他嘟囔了幾句什麼,將要招供,他要求給他看那封信:「給我,我無法相信,我要自己讀——」

他讀了以後結巴著說:「混蛋!情夫,她!我把她救出泥潭!而她卻要同情夫一起逃走——」

他只看到馬松的背叛和與另一個男人逃走的計畫。至於別的,盜竊與殺人,他似乎並不在乎為此而受到指控。

「你招認了是吧,多特雷?是你殺了拉斯科老頭嗎?」

他不作回答,重新陷入沉默。

瓦里杜先生轉向居斯塔夫·紀堯姆:「既然你也參與了此案,參與的程度我們不得而知——」

但居斯塔夫·紀堯姆絲毫沒受到被囚禁的影響,依然保持著以前的好心情,他聽到這話跳了起來:「我沒參與任何事!半夜時我在家裡睡覺。」

「可我眼下放著你的園丁阿爾弗雷德的新供詞。他不僅肯定你直到凌晨三點才回家,並稱你被捕的那天早上,你許諾給他五千法朗,讓他講你是在午夜前回家的。」

居斯塔夫·紀堯姆顯得有些恐懼,但隨即大笑起來:「對,這不錯。天哪!我只是受不了人們的糾纏,想儘早了斷——」

「你得承認除針對你所有的指控以外,你又有了行賄證人的企圖。」

紀堯姆直挺挺地站在瓦里杜先生面前:「那麼我就和這位絕妙的多特雷一樣成為殺人嫌疑犯了?並且應該和他一樣,因為羞恥而倒下嗎?」

他的表情很是開朗可愛。

維克多插話道:「預審法官先生,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

「既然被告這樣講,我想知道你是否認為多特雷男爵是殺害拉斯科老頭的兇手?」

紀堯姆作個手勢,正準備回答,但轉念一想,說:「這和我無關,司法部門自己解決吧。」

「你一定要回答。」維克多說,「如果你拒絕的話,就說明你有自己的看法,因為某些原因而不把自己的看法講出來。」

紀堯姆重複說:「這由司法部門自己解決。」

夜裡,馬克西姆·多特雷試圖在牢房裡撞牆自殺。人們不得不給他穿上緊身衣。他不停地叫喊道:「混蛋!可憐蟲!我是為了她才被關到這裡,啊!太骯髒了——」

「這傢伙已精疲力竭了。」莫勒翁對維克多說,「四十八小時之內他就會招供的。我找到的艾麗絲·馬松的信促成了此事。」

「毫無疑問。」維克多答道,「通過這三名俄國人,你還會找到羅平。」

他漫不經心地講完這話,見對方沒有應聲,又說:「這方面沒什麼新情況嗎?」

莫勒翁儘管剛才聲稱自己是公開辦案,現在卻對自己的計畫緘口不語。

「無賴。」維克多暗暗罵道,「他對我抱有戒心。」

從這以後兩人便互相警惕著,彼此嫉妒,就像兩個將各自命運下了注的男人,每個人都會為對方得了好處而感到恥辱。

他們一起花了一天時間到加爾什找兩名被告的妻子談話。

維克多十分驚訝地發現加布麗埃爾·多特雷比他所想的更有膽量、更能忍受痛苦。是信仰在支撐著這位虔誠的教徒嗎?是司法調查激發了她寬厚的品性嗎?她不再像開始那樣躲躲閃閃了。她已打發走了僕人,自己去買東西,走路時頭昂得高高的,毫不顧忌丈夫在她臉上留下的青紅斑痕。

「警長先生,他是無辜的。」她不斷地重複道,「他被那個壞女人控制了,這我承認,但他深深地愛著我,是的,是的,我肯定——深深地愛著我,也許比從前更愛我。」

維克多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著她。她紅紅的臉龐出人意料地流露出對丈夫的依賴和純樸的溫柔等感情。丈夫雖然有些小小的過錯,但依然是她一生的伴侶。

昂麗埃特·紀堯姆也同樣令人迷惑不解。她不停地抗議,瘋狂地叫喊,言辭激烈。她辱罵他們,表現出她內心的絕望:「居斯塔夫?他是善良誠實的模範,警探先生!我清楚地記得那天夜裡他並沒離開我!是的,確實由於嫉妒,我瞎罵他。」

她們兩人誰撒了謊?或許沒人撒謊?或是兩人都在撒謊?維克多醉心於自己的觀察,這是他所擅長的,他意識到各種事實正彙集起來,暴露出一部份真相。最後他決定去沃吉拉爾街馬松的公寓里,一個人去,因為莫勒翁可能會由此追查到亞歷山大以及羅平,因為這裡的疑團最大。

兩名警員守著門。維克多一進去就看到莫勒翁正在裡面翻箱倒櫃。

「啊,你來了。」警長以一種傲慢的語氣大聲說,「你也想到這裡有東西可刨,是吧?隨便問一下,我一位部下說案發那天,這裡有十幾張業餘攝影師拍的照片。他清楚地記得你檢查了這些照片。」

「錯了。」維克多不屑一顧地答道。

「另外,艾麗絲·馬松生前總愛戴一條檢綠花紋圍巾,可能她就是被人用這條圍巾勒死的。你有沒有碰巧看到這條圍巾?」

他眼睛看著維克多,對方依然用同樣的態度答道:「沒有。」

「她死前幾個小時,你和男爵在一起的時候,她戴著這條圍巾嗎?」

「沒看到。男爵怎麼說?」

「他沒說什麼。」

警長咕噥著說:「真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

「你真是詭計多端。還是說了吧。」

「說什麼?」

「你難道沒有找到過艾麗絲·馬松的一位朋友?」

「一位朋友?」

「有人和我提到過一位叫阿爾蘭特·杜萊克的小姐,你不認識她?」

「不認識。」

「是我一位部下找到她的。她說一位警探曾詢問過她,我想這是你吧。」

「不是我——」

很顯然,維克多的到來使莫勒翁感到惱火。最後看到維克多不肯離去,警長又說:「她一會兒就會被帶來。」

「誰?」

「那位小姐,聽,人來了。」

維克多眉頭皺都沒皺一下。他那些阻止同事染指此事的招數會被識破嗎?莫勒翁會不會發現巴拉塔扎爾影院那個女人的真實身分呢?

如果莫勒翁在門打開時不去看那個女孩兒,而去瞧一眼維克多的話,那麼維克多一切就完了。但莫勒翁想到這一點時已經遲了。維克多使了一個眼色讓那女孩兒不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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