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色牡丹

這一次,羅平把自己的名字改換為鮑爾·塞爾林,喬裝打扮成一位身世顯赫的俄國貴族青年。

雖然他說的俄語並不怎麼流暢生動,只具備了簡簡單單的讀、寫和進行一般情景對話的能力,但是這卻一點兒也不能妨礙他在上層社會的活動。

在那個時候,俄國王室貴族和上流社會有身份的人們,都是用法語在家裡交流談笑。尤其是那些在社交界中很有名望的人士,大部分也採用法語作為交流談話的工具。人們以會講法語為榮,認為一個會講法語的人才是才學淵博,且受到良好的教育的人士。因為這個原因化身為俄國貴族青年的羅平,才沒有被人發現行藏。

塞爾林公爵居住在巴黎市郊的一樁高貴典雅、富麗堂皇的別墅里。照顧羅平生活起居的人正是從他孩童時期就一直對他疼愛有加、關懷備至的,而且又是忠心不二的奶媽——比克娣娃。除此以外,羅平的身邊還有兩個貼身隨從,一位是他的專職司機——保克哈布;另一位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僕,他的名字叫彼特。

獨身一人而又英俊瀟洒的塞爾林公爵,是巴黎社交界中眾人仰慕的人物,而且還成了許多年輕女士所追慕的英雄偶像。塞爾林公爵所到之處,沒有不引起別人關注的,人們都爭前恐後地與之結交。

年少的塞爾林公爵,面色紅潤,氣度不凡,倜儻風流。他那挺拔的鼻樑下蓄著棕色的短短鬍鬚。他那單眼鏡片後面的湛藍的大眼睛,時常閃動著溫柔迷人的神彩,那鮮潤粉紅的嘴唇邊不斷地浮現微笑。

他的身材高大結實,肩膀寬闊,肌肉緊湊,背部挺拔。他是一個體格健壯的偉岸男子,那條挺拔修長的長腿,無論站立或行走,都無可挑剔。他這架魁梧強壯的身軀裹在剪裁巧妙的衣服裡面,同樣可以看出他日常運動所達到的效果。

一九一四年的四月份,塞爾林公爵正坐在巴黎的夏克耶大劇院中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一出舞台戲劇。

這是世界著名的俄國芭蕾舞蹈團的巡迴公演,所以戲院里擠滿了人群,台下座無虛席。

在二樓正面的貴賓席上是法國總統巴利艾和受總統邀請而來的塞爾維亞的國王和年輕的皇儲。

塞爾維亞是巴爾幹半島上的一個小王國。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它和其它幾個小國聯合為南斯拉夫共和國。

這個故事發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序幕拉開前夕。

年輕的塞爾維亞皇儲,和古老的皇家後代一樣,他有一張優雅高貴、端莊清秀的臉龐。令人驚詫的是,他的神情陰沉憂鬱,彷佛臉上蒙著一層灰,美麗的褐色眼仁也灰暗得無精打采。

王子目不轉睛地觀賞著舞台上精采紛呈的芭蕾舞劇,但事實上,他似乎正被其它的事情牽動著思索。

「這位王子才二十五六歲上下的樣子,年輕瀟洒、身體健壯,為什麼他看上去卻悶悶不樂呢?甚至是法國總統巴利艾和他交談的時候,王子彷佛也是強顏歡笑,硬裝出笑臉回答總統的話。唉,也許他正在為什麼事而擔心牽掛,所以才那麼憂鬱的。」

羅平暗暗地猜度著。

正如羅平推斷的那樣,這位年輕瀟洒的塞爾維亞皇儲,日後成了這個故事中上演的一場悲劇的主人公。

當然,此時的羅平還不知道將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但他卻十分擔心面前這個神情恍惚的王子。

第四幕戲結束了,觀眾席上掌聲雷動。

羅平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錶,還差一點兒就五點鐘了。雖然還有一幕戲,但是羅平還是起身離開座位,去服務台處領走了他的大衣、帽子和手杖。

天慢慢地黑了下來。對劇院前面的廣場上,路燈一盞盞地亮了,看上去十分的美麗、安詳。在巴黎,春天的太陽總是早早地落到地平線下面去了。

羅平坐進了停放在停車場上的高貴華麗的汽車裡。

「保克哈布,不要回別墅去了,繞遠一點兒的路走吧!」

「要繞道?」

保克哈布手握著方向盤,這樣反問塞爾林公爵。

「是的。剛才,我看了一出十分好看的芭蕾舞劇,心情起伏不已,我想讓大腦安靜一會兒。」

「那您在半路上,需要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等我回到別墅以後,再吃東西吧!」

羅平仰身靠在軟綿綿的椅背上,合上了眼睛,一幕幕精采紛呈的芭蕾舞的劇情在腦海之中盤旋——

保克哈布開車上了偏僻的道路,徐徐開車駛過了塞納-馬恩省河的河畔,穿過了橋,直向郊外奔去。

這時候,夜黑沉沉的,車子前進了大約一個小時。

羅平抬頭向窗外望去,寬敞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偶爾有一兩輛汽車疾馳而過,片刻之後又立即恢複了平靜。

靜寂的深夜裡,路燈孤伶伶地站在路邊,瑩瑩地閃著柔和的光。

「這是哪兒?」

「濟若里街的一角。這裡是高級住宅區,所以街上根本沒有人。」

這條街的道路兩旁遍植著七葉樹,綠瑩瑩的葉子從樹枝上露出了頭,稚嫩可愛。

羅平坐著的高級汽車悄無聲息地向前滑行,緩緩地回到了別墅裡面。

大樹一棵連著一棵向身後退去。正陶醉在夜景之中的羅平突然將身子挺直了,盯住了窗外。

在大約二十公尺遠的前方,羅平突然發現在兩邊人行道的大樹背後,有一個黑黝黝的影子躲在那兒四處張望。

這個人將身體隱匿在七葉樹後,偷偷看著前方,忽而又跑到另一棵樹後,藏了起來。

「保克哈布,你注意到七葉樹後站著的那個人了嗎?」

「我看見了。左邊的樹蔭下面也有一個人,你看——就在那邊。」

保克哈布用下額示意前方。

「有人在監視我們。把車燈滅掉,別讓他們發現車子,我們反過來監視、跟蹤這兩個神秘人物。」

保克哈布滅掉了車燈。

高貴華麗的汽車彷佛一隻巨大的甲殼蟲趴在路邊的人行道上,他們要看看這兩個黑影子到底要玩什麼花樣。突然,羅平發現離左邊那個男人約五十公尺的前方,匆匆走來了一個垂著腦袋的女子。

這個身材苗條修長的女性行色匆匆,似乎在趕路。一個孤身女子行走在冷冷清清地街道之上,實在是太危險了。

突然,她發覺周圍的環境十分可怕,她扭過頭去,拔腿就向前方衝去。

道路左邊的男子立即追了上去,而另一個人也飛快地橫穿車道跑過來。這兩個人身材高大,沒費一點力氣就將那個女子阻擋住了。那女子瘋狂地掙扎,妄圖擺脫這兩個人,但是那一切都是徒勞的,終於精疲力盡,她只有不住地呻吟著。

保克哈布一用勁踩足了油門,將轎車駛到了人行道的旁邊,羅平一下子就從車裡躍出來。其中一個壯漢子一見羅平衝出來,馬上就向羅平撲過去——

羅平伸手擒住了這個漢子的一隻手,又一低腰,使了一個過肩摔,把這個人死命地摔在了地上。

另一個漢子發現形勢對自己不利,於是鬆開掌中的女子的手,窮凶極惡地向羅平衝過來。羅平看準了這個人的咽喉,用了一招空手道的招數,乾淨利落地將這個衝上來的漢子打倒在地。

羅平拍拍雙手,又將弄皺了的衣服理好,而後將那個驚嚇得魂飛魄散的女子抱進車內。

汽車一溜煙兒地開走了,只剩下了那兩個狼狽的傢伙躺在地上。

「不要害怕,你休息一下吧!」

羅平用溫柔堅定的話語對那個落魄女子說道。

「啊——太感謝你了!」

一頭豐滿光潔金色長髮的女郎,好像長長出了一口氣。她的臉頰慘無人色,嘴唇不住地顫抖,兩眼滿含熱淚地盯著面前高大英俊的羅平。

女子的短披肩從肩膀上滑了下來,一串晶瑩眩目的鑽石項鏈露了出來。在她那絲製的晚禮服的胸口之上,插著一朵純潔的秋牡丹。花兒滑落在座位下面,但女郎卻一點兒也沒有發覺。

羅平把花兒從座位下拾起來,輕輕擱在了自己旁邊的位子上,而後殷勤地為女子披上披肩。

女子的年紀大約是二十五六歲上下,雪白的面龐精緻細膩,而金色的長髮也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魅力。她手裡還握著一個手提包和一張夏克耶大劇院芭蕾舞劇公演的節目單。

「啊,原來她也是去看俄國的芭蕾舞公演的!」

羅平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子。

她的雙目緊閉,悠悠地呼吸著深沉的氣息。由於剛才那起突發事件的驚嚇,她的心臟仍在劇烈地跳動著。

「你也是去夏克耶劇院看演出的嗎?太巧了,我也剛剛從那兒回來。」

羅平用輕鬆愉快的口氣和她攀談,想讓她振奮精神。

「是的,看了一半,我就出來了,我還要到別處去。沒料到耽誤了這麼久,又遇到剛才那種事——真是太可怕了!」

「還好,並沒有什麼可怕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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