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五·四·二之謎

「我一接到你拍的電報,就匆忙趕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位老者走進公寓的二樓房間,便嚷嚷起來。他雙腿顫抖,抿著沒有牙的嘴巴,樣子雖然很是狼狽,但神態卻有些高傲,看起來曾經過著尊貴的生活。而如今,身上穿著一套陳舊的褪了色的黑衣服,頭戴一頂破破爛爛的帽子,簡直是一個叫花子。走起路來趔趔趄趄的,這是個老頭子。

「誰呀?你是什麼人?」

推理小說家勒布朗被自門外突然闖進來的老頭嚇了一跳,急忙站了起來。可是,當那老頭「噗哧」一笑,他才恍然大悟。

「喔,原來是你呀!羅平!」

和以往一樣,他的化裝技術爐火純青,假如不是想起自己打電報呼他來,也許現在還無法分辨出這就是摯友羅平呢。

「你忽然來的一封電報,使我不得不立馬放下手上的活,急急忙忙趕過來。有什麼重大的事情?」

「沒什麼,我想,也並不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可是,我卻覺得這事很蹊蹺。」

「說來聽一聽嘛!」羅平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腰也挺直了,不復剛才老頭子弱不經風的樣子。同時,露出怪盜紳士魁偉而健碩的真顏。

「好,那麼讓我們先看一看這幅油畫。」

「我的天,這哪裡是畫呀,你從哪個垃圾箱里撿回來的?」

「買來的呀,不,我也知道這東西什麼也不是,可是我相中了這個畫框,所以才把它買回來的。」

「從哪裡買的?」

「從塞納-馬恩省河邊那家齷齪的舊貨店裡。當時,它像廢物一樣扔在牆角,上面落滿了灰塵。」

「噢,畫框還不錯,可是,畫卻太差勁了。」羅平退後幾步,歪著腦袋從遠處看了看油畫道,「喔,畫得太糟了。畫的不知是什麼地方一座陳舊庭院的一角,但運筆倒很是講究,不過,這是外行人所欣賞不出的東西。譬如,正面的希臘圓柱,前面用石頭所作的石日晷(規)、池塘,還有文藝復興式屋頂的涼亭、荒廢的古井、長滿了青苔的石凳、石階,這些都成了畫裡面的擺設。可惜作畫之人的手法拙劣。畫面雖然華麗,但是卻沒有藝術性。」羅平酷愛藝術,對畫的鑒賞力比一些專家還要略勝一籌。

「畫得怎麼樣我分不出來,只是我覺得畫框很有價值,而且價格便宜,所以就買了回來,年代已經很長了吧?」

「哦?年代久遠,應是公元一八〇〇年左右的東西。」

「哦,這麼說,這幅畫左下方的數字是表示作品的日期了?你瞧!這不是用紅筆寫的一五·四·二嗎?一般在落款時,前面的數字省略,因此,這個2可能就是1802年吧?如此看來,一五·四·二表示這是公元一八〇二年四月十五日。」

「喔——很可能是這樣吧!」羅平一邊懸妙地吱唔道,一邊儘力思索。

「你說有件事很蹊蹺,特意打電話叫我來,可是,我覺得這事一點也不奇怪。」

勒布朗自牆邊取過帶三角架的望遠鏡,支在窗戶邊,調和焦距,對準對面一家公寓的二樓窗戶。

「嗨,羅平,快來瞧。」

羅平帶著滿腹狐疑把眼睛湊到望遠鏡前,看了一會兒,忽然驚叫道:「哇,真奇怪,和這幅油畫一模一樣!唔,相同的油畫,而且一樣得分毫不差,在畫面的左下方寫著紅色的一五·四·二,那間房子里究竟住著什麼人?」

「是位寡婦——丈夫不在,不知是死了還是離異,可是卻有一個年輕的小女孩。那位寡婦終日在家裡做女紅。母女倆勉強以此度日,總之,好像母女倆的生活十分清貧。」

「叫什麼名字?知道嗎?」

「知道。叫璐儀絲·戴瑪。」

「喔,姓上有『戴』字,不是普通姓氏,從前非貴族、武士,即大農場主。否則,一般人家是不準在姓上冠以『戴』字的。」

「唔,我記起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戴瑪家,可能就是在法國大革命時期,被革命軍送上斷頭台的那家——大農場主。」

「啊,對了,當時的史書上就有戴瑪家庭。」

「聽說,那位寡婦女士便是被送上斷頭台的大農場主的孫女。那麼,四月十五日,對她來說彷佛是一個有重大意義的日子,而且今天就是四月十五號啊!」

「哦,原來如此!」

「所以我才特意把你叫來。」

「四月十五號,那不是兩幅油畫上的落款嗎?這個日子對璐儀絲·戴瑪,有什麼特別意義?」羅平彷佛對這一問題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像她這樣做女紅的婦道人家終日繁忙,只是每到四月十五日,從早晨開始就精神恍惚,放下手中的活,清掃房間,女兒也不讓去上學,到十點鐘時,便帶著女兒出去,直到天色很晚也不見回家。她究竟去哪裡了?我不曉得,可是每逢四月十五日她都這樣,年年如此。不管天氣好壞,不論傾盆大雨,抑或狂風大作,她都要出去,怎麼樣?你說奇怪不奇怪?」

「喔,很是奇怪。」

「油畫有兩幅,一幅是我偶然從舊貨店買回來的;而另一幅好像是璐儀絲家傳的。而且,兩幅油畫的落款相同。再加上,一到四月十五日,璐儀絲必定外出,一整天都不回家,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為什麼不?太奇怪了——可是,她出去到哪裡呢?你不清楚嗎?」

「不清楚。她好像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士,離開家時,也不和門房說。由於一年一次,誰也沒覺出來有什麼不對勁。而且,每次也只是在四月十五日這天,也難怪無人注意到。」

「這麼說,注意到這一現象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是吧。開始我也沒注意到她何時外出,可是,當我買到這幅油畫的次日,一個偶然機會從窗戶看到對面的房間里也有一幅油畫,由於好奇,拿望遠鏡一看,何止相似,簡直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為此把我嚇得大吃一驚。而且油畫的落款也是四月十五日。因為,她每年出去的時間是四月份,所以猜可能就是十五日,也就是今天。假如我的判斷正確的話,我想她外出必有重大隱情,因此才特地請你來。」

「一切都弄清楚了。你的意思讓我在這裡盯著,看她今天是否會外出?」

「沒錯——哦,看起來,她們開始動身了!」勒布朗不禁叫道。

這時,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女孩從對面的公寓大門口出來,滿臉喜悅,身穿一套出門的衣服,隨後,那個璐儀絲也走了出來。她年約四十五,身材修長,面容雖然清秀,可是卻蒙著一絲無可名狀的孤寂。再加上,終日悶在家中作活,所以臉色蒼白。衣著雖樸素卻十分端莊,是大家閨秀。

女孩拉著她的手撒嬌,她面露微笑,看起來是位疼愛女兒的母親。

那女人向左右看了看,然後拉著女孩的小手,走下石階,朝對面的馬路走去。

「嗨!我們跟著她們。」羅平抓起帽子,兩個人急忙下樓而去。

璐儀絲在前面走著,羅盧二人悄悄隨在其後。一會兒,她走到一間麵包房,買了一些麵包,放進女孩拎著的籃子里。然後走向愛德華廣場,穿過廣場又越過科笛貝大街。最後,走向柏酋大道。

「她們要去什麼地方?」

「別啰嗦了,儘管跟下去就得了。」羅平不耐煩地說。此時,他正像一頭捕食的獵犬,聚精會神地跟蹤著這對母女。

不一會兒,璐儀絲母女倆來到清靜的大街——勒意諾亞大街,大街南面有一處緩坡的山地,這裡是一處富人區。街道兩側是一排排的古住宅,樹木枝繁葉茂,幽雅寧靜。路上沒有一個人,四周靜悄悄的,靜得使人喘不過氣來。山地下面就是塞納-馬恩省河,河水在艷陽下波光粼粼,猶如一條銀色長帶。

璐儀絲牽著女兒的手,走向塞納-馬恩省河邊的一條下坡小路。羅平和勒布朗仍遠遠地追在後面。小路很狹窄,坡度很陡,而且百步九折,兩旁古宅錯落有致,又有插著碎玻璃的高大院牆。

那座大院牆的中間有一小門,母女倆人走到門前停下來。璐儀絲從口袋裡拿出一柄比普通鑰匙長許多的鑰匙,用它打開小門,帶著女兒徑直邁進院內,倆人的背影消失在門裡。

「哦,這棟古宅一定非比尋常,裡面可能有鮮為人知的東西。」羅平一邊嘟囔,一邊在那小門的附近觀察動靜。圍院內古樹參天,蒼涼幽靜。

「真奇怪——可是,她既不左右張望,也不注意四周的情形,好似沒有想到後面被人跟蹤。如此看來,又好像沒什麼秘密可言。然而,有一點可疑——總之,不論如何,先到小門那邊看個究竟再說。」

正當羅平兩個人要從隱身之處出來時,突然,背後傳來腳步聲。於是又急忙退回原處,扭頭一看,只見一男一女兩位年邁的叫花子蹣跚而來。兩個叫花子從他們隱身之處走過,來到小門前站住。然後那個男叫花子掏出一柄同璐儀絲一般大小的鑰匙,打開門推門而入,那女的緊隨其後。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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