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歷史遺案

勃脫萊當即決定一個人行動。不能告訴司法部門,這樣做太冒失。原因有兩點,其一,他可以講的,只是自己的猜測;其二,他怕司法機關進行調查,行動緩慢,而且容易泄露秘密,那時亞森·羅平必定聞風逃走。

第二天早上八點,他提著包,離開狙齊翁郊野旅店,在附近一個林子里,脫去工人衣服,又把自己還原成英國年輕畫家,到本地大鎮上去找公證人艾固松。

他向公證人說明,他喜歡這裡,如能找到滿意的宅子,就把家搬來。公證人介紹了幾處房產。勃脫萊則說,有人向他提到過,空心省北面有個劍峰堡。

「有是有,可是五年前,劍峰堡已經賣給我的委託人了,無法再轉讓。」

「他還住在那兒?」

「是的。啊,應該說,是他母親住在那兒。她不太滿意,城堡有點陰冷,所以,去年全家離開那兒了。」

「眼下沒人住嗎?」

「有,安夫雷狄男爵住,他是義大利人,到此地避暑,我的委託人把房子租給他了。」

「喔,年輕的安夫雷狄是個嚴厲的人……」

「這我可不清楚……我的委託人自己跟他談的,只給我寫了封信,沒簽合同。」

「您認識這位男爵嗎?」

「不認識。沒見他出過城堡。喔,有時在夜裡,他好像坐著汽車出來。有位老廚娘給他做飯,她從不跟別人講話。都是些怪人。」

「您的委託人打算賣掉城堡嗎?」

「我認為不會。這座歷史建築,具有路易十三時代的建築風格,我的委託人知道很難買到,所以很珍惜它。除非他不想住了。」

「他叫什麼?」

「他叫凡耳梅拉。家住夢·達包爾街三十四號。」

勃脫萊找到附近的火車站,坐車去了巴黎。他用了三天時間,找了三個地方,才見到凡耳梅拉。此人三十來歲,溫文爾雅。勃脫萊不想繞圈子,直截了當說明了來意。

「我有足夠的根據,」他最後說道,「我父親就被關在劍峰堡,裡面或許還有其它受害人。我來向你弄清安夫雷狄男爵的情況。」

「我跟他不太熟。去年冬天,我是在蒙特·卡洛認識這位男爵的。當時他想去法國避暑,聽說我有個城堡,就想租用。」

「他很年輕嗎?」

「是的,一頭金髮,眼睛很有神。」

「有鬍子嗎?」

「是的。兩撇鬍子觸到了衣領。衣領後面系著扣,打扮得像個神父。啊,他太像英國神父了。」

「那會是他。」勃脫萊自語道,「那會是他。跟我遇見的一模一樣,的確是他的樣子。」

「什麼?你也認識?」

「我認識,我可以肯定,住在你那兒的人不是別人,是亞森·羅平。」

凡耳梅拉對他的話非常感興趣。他聽勃脫萊向他講了亞森·羅平的冒險奇聞,以及勃脫萊是如何與亞森·羅平反覆鬥爭的經歷後,揉著手興奮地說道:「噢,劍峰堡就要名揚四海了……我很高興。我母親早不住那兒了,我早想找個主把它賣掉。眼下有主了,可是……」

「可是?」

「我認為你必須秘密行動,一旦有了確鑿證據,再通知警方也不遲。您不是說我的房客是亞森·羅平嗎?」

勃脫萊談了自己的打算,他準備夜裡越過圍牆,進入花園……

凡耳梅拉馬上阻止他。

「越過那堵大牆,談何容易。就算你過去了,馬上就會被我母親養的兩條看家狗發現,它們還在城堡裡頭。」

「我確實沒想到……」

「就算你躲過它們,又怎麼進屋呢?怎麼闖進大門,還有防盜竊呢?就算你進去了,誰給你帶路呢?裡面共有八十個房間。」

「樓上第三層,有兩扇窗戶的卧室嗎?」

「是的,它叫紫藤室。你有辦法找到嗎?除了三個樓梯,走廊就像迷宮。就算我跟你說清楚了,到時候你也會分不出東南西北。」

「請你帶我去吧。」勃脫萊笑著說。

「這可不行,我跟我母親約好了,要去南方看她老人家。」

勃脫萊回到朋友家,做好了準備。傍晚,他正要走,凡耳梅拉來了。

「還需要我嗎?」

「太需要了!」

「好吧,我跟你去。我對你有用,可以給你當助手。我很想體會體會探險的滋味。會不會碰到麻煩,這種事真有意思。來,拿著,咱倆合作開始啦。」

他把一把粗笨的滿是鐵鏽的鑰匙,遞給勃脫萊。

「這鑰匙……?」勃脫萊問道。

「牆上有道隱蔽的暗門,幾個世紀以來,這門從未打開過,我覺得沒必要告訴房客。門沖荒郊野外,林中空場……」

勃脫萊忽然中止了他的話:「他們了解這個門。我跟蹤的人,準是從這扇門進花園的。就這樣戰鬥吧,咱們會取勝的。但要十分小心才是。」

兩天以後,一個吉普賽人,駕著一匹瘦馬拉著的敞篷馬車,來到克羅尚。車上的人,讓車夫把車停在村頭的一個破舊的車棚里。凡耳梅拉、勃脫萊和他的兩個同學,放下手上編織的柳條椅,從車上跳下來。

他們用了三天時間,在花園四周轉來轉去,尋找機會,準備夜裡行動。有一次,勃脫萊發現了兩個牆垛之間的那道暗門。門隱沒在一片荊棘背後,幾乎與牆石上的花紋混為一體。第四天晚上,天空布滿陰雲,凡耳梅拉決定先去看看,如有意外就返回。

四個人走過小樹林。勃脫萊向灌木叢爬去,手指被荊棘劃破。他慢慢起身,舉起顫抖的手,把鑰匙捅進鎖眼,隨後緩緩轉動。門能不能打開?裡面會不會有門栓?

他推了一下,門就開了,既沒震動,也沒出聲。他進了花園。

「勃脫萊?等等我!」凡耳梅拉叫道,「弟兄們,你們守在門口,別讓人把退路斷了。有情況吹個口哨。」

他拉起勃脫萊的手,兩人隱沒在灌木叢的黑影里。他們走近中央草坪,四下里顯得亮堂了些。月光下,城堡上幾座尖鐘樓簇擁著劍一般的峰頂。無疑,城堡因此得名。窗戶里沒有光亮,四周靜悄悄的。凡耳梅拉揪著他的胳膊,說道:「別動。」

「怎麼了?」

「狗,就在那兒……看……」

一陣沉悶的咕嚕聲傳來。凡耳梅拉輕輕打了個口哨,兩條白影竄起來,衝到主人腳下。

「聽著,乖乖躺著,別動……」

他又對勃脫萊說:「走吧,現在可以放心了。」

「這條路不會錯吧?」

「不會。快到平台了。」

「往後如何辦?」

「我記得面向河流的平台左邊,跟底層窗戶一般高,有扇百葉窗關不嚴,從外面可以把它打開。」

他們走到窗前,一用力,百葉窗真的打開了。凡耳梅拉取出一把玻璃刀,在上面一轉,把一塊玻璃劃破。然後伸進手去,拉開窗銷,把窗戶打開。兩人走過平台,邁入室內。

「房間就在走廊頂頭,」凡耳梅拉說道,「前邊有個大廳,裡面有幾尊雕像,過廳頭上有座樓梯,直通你父親的卧室。」

他朝前跨了一步。

「跟著我嗎,勃脫萊?」

「行。」

「喂,你怎麼不過來……怎麼啦?」

他拉起勃脫萊冰涼的手,這才察覺年輕人正蹲在地上。

「怎麼啦?」凡耳梅拉問道。

「沒事……待會兒就會好的。」

「你……」

「我怕……」

「你怕?」

「是的。」

勃脫萊直言不諱:「我精神一緊張,就控制不住自己,今天,這裡一點聲音也沒有……自從書記官捅了我一刀以後……待會兒就會好……瞧,沒事了……」

是的,他站起來了。凡耳梅拉帶著他走出屋子。他們順著走廊,悄悄地往前走,彼此都看不見對方。前邊的大廳,透出微弱的亮光。凡耳梅拉頭一歪,看見樓梯下,一棵棕櫚樹的嫩枝後,有張單腿圓桌,桌上的蠟燭發出慘淡的光。

「別走了。」凡耳梅拉悄聲說。

蠟燭旁,有個值班人,懷裡抱著長槍。勃脫萊跌倒在地上,膝部碰到栽樹的木桶。他一動不動,緊張地心快要跳出來了。

值班人看見他們了嗎?有可能。值班人聽到動靜,警覺起來,端起長槍,擺出射擊的姿勢。

值班人沒發現什麼,又把槍放下。他的臉,仍舊緊緊地盯著木桶。

十分鐘,十五分鐘,可怕的時間一分一分地消失。月光從樓梯上的窗戶照進來,勃脫萊忽然感到,光線在慢慢移動,用不了十五分鐘,或者十分鐘,就會照到他的身子,照見他的臉。

汗珠從他臉上一滴滴地流淌下來,掉在顫抖的手上。他的內心極度恐慌,真想起身逃跑。他想起了凡耳梅拉,向四下望去。他吃驚地察覺到,看到,黑暗中,凡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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