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夜槍聲

深夜,蕾夢蒂側身聆聽,又傳來兩下響聲。聲音很脆,卻又很輕,不像夜裡經常聽到的一般聲音,讓人很難斷定,它是來自近處還是遠處,是從高大的城堡里發出的,還是從牆外花園裡傳來的。

蕾夢蒂輕輕地下了床,走到窗邊,伸手推開微敞的窗戶。月夜下的修道院,滿目凄涼,雜草和灌木叢上留下了殘垣斷壁和破損長廊的倒影。枯樹枝上萌生的嫩葉,在夜風中輕輕地搖曳。

突然,從卧室樓下,城堡西側的客廳里,又傳來那種響聲。

蕾夢蒂雖說很有膽量,難免有點緊張不安。她連忙穿上衣服,拿起火柴。

「蕾夢蒂……蕾夢蒂……」

居室隔壁的一扇門開著,裡面傳出微弱的略帶喘息的叫聲。

蕾夢蒂在暗中摸索著朝那扇門走去。表妹蘇姍迎面撲來,緊緊地抱住她。

「蕾夢蒂……你,……你聽見嗎?」

「聽見了,把你吵醒了?」

「是的,我以為是狗,好半天睡不著,可……狗沒叫呀,幾點了?」

「大概四點吧。」

「你聽!……客廳里有人。」

「別怕,蘇姍,那兒有你爸爸。」

「他會不會有危險,小客廳邊上就是他的卧室。」

「達發爾先生也在……」

「他睡在城堡的另一頭,根本聽不見……」

兩人左盼右顧,拿不定主意。她們不敢喊叫,更不敢叫救命,哪怕再弄出一點兒聲音,都會把自己嚇壞。蘇姍蹭到窗前,險些叫喚起來:「快瞧……水邊有人。」

只見一個男人,攜帶著一大包模模糊糊的東西,磕磕絆絆地向外奔去。兩人瞧著他走過小教堂,朝破舊院牆邊上的一扇小門走去,隨即不見了。小門大概沒上鎖,兩人沒有聽到開門時鐵鏈發出的撞擊聲。

「他從客廳出來的。」蘇姍悄聲說道。

「不會吧,樓梯和門廳在客廳的西邊,難道是……」

她們想到一起了,心裡越發覺得不安。

兩人從窗口向下張望,一道光照著陽台,一把梯子搭在牆上。這時,又見一個男人提著一包東西,邁過陽台,攀下梯子,朝剛才那人的方向走去。

蘇姍嚇壞了,癱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道:「快叫……叫救命……」

「叫誰?叫你父親嗎?要是屋裡還有人,不會害他嗎?」

「叫傭人……屋裡的電鈴跟他們連著的……」

「對,這倒是個辦法,要是他們能來就好了。」

蕾夢蒂伸手摸到床邊的電鈕,按了一下,指針微微跳動,樓下響起一片清脆的鈴聲。

風停了,樹上的葉子不再抖動,四周死一般的寂靜,令人毛骨悚然。兩人等待著。

「我怕……我怕……」蘇姍喃喃地說著。

忽然,一陣格鬥聲,劃破漆黑的夜空,從樓下傳來。接著便是傢具的碰撞聲,狂呼亂叫聲,受傷才發出的喘息聲和可怕的呻吟聲。蕾夢蒂奔向門口,蘇姍死死拉住她。

「不!別丟下我……我怕。」

蕾夢蒂推開蘇姍,一個箭步跨入走廊。

蘇姍驚叫起來,撲撞著左牆右壁,緊追上去。蕾夢蒂來到樓梯邊,飛奔而下,跑到客廳門口,猛地站住了。蘇姍緊跟著跑到邊上。

一個男人,離她們只有幾步,手裡拿著一盞提燈,聽見響動,馬上把燈對準她倆,光線刺得她們眼花繚亂。他審視了一下二人,然後慢慢地團起一張紙和幾根草,擦去地毯上的污跡,拿起鴨舌帽,向陽台走去。片刻,他轉過身來,向一人行個禮,隨後一閃身不見了。

蘇姍掉頭向小客廳跑去。小客廳位於大客廳和父親的居室中間。

她剛進門,就被裡面可怕的情景嚇壞了。月光下,地板上直挺挺地躺著兩個人。

「爸爸!爸爸!」蘇姍大叫,撲到父親身上,「……你怎麼啦?說話呀!」

片刻,日斯菲爾伯爵蘇醒過來,啞聲說道:「孩子,別怕,我沒事……達發爾呢?他活著嗎?刀呢?……短刀呢?……」

說話間,兩個傭人拿著蠟燭走進來。蕾夢蒂彎下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另一個人。

那人面無血色,一動不動。

她發現那人正是伯爵的心腹,達發爾秘書。

蕾夢蒂回到大客廳,從掛在牆壁上的盾牌上,取下裝了子彈的長槍,奔向陽台。

最後從梯子下去的人,離開梯子不過一分多鐘,不會走遠。蕾夢蒂跑到陽台上,發現梯子被搬到一旁,無法再從這裡下去。

不出她所料,那人還沒走出修道院。她把槍托頂在肩上,屏住呼吸,瞄準,隨著一聲槍響,那人應聲倒地。

「打著啦!打著啦!」傭人大聲叫,「我去抓住他。」

「等等,維克多,他起來了……快去,堵住小門,別讓他逃走。」

維克多飛身下樓。沒進花園,那人又跌倒了。蕾夢蒂趕緊招呼另一個傭人:「阿貝耳,看見了嗎,他就在門廊邊上……」

「看見了,他在草叢裡爬哪……看樣子不行了……」

「你在這兒盯著他。」

「廢墟右邊是一片草坪,他跑不了!」

「維克多會把住左邊小門的。」她說完,拿起長槍準備下樓。

「你不行,小姐!」阿貝爾說。

「不要緊,」她一面沉著地說著,一面飛快地打了個手勢,「不要緊……槍里還有一粒子彈……他再動我就打……」

蕾夢蒂跨出客廳。阿貝耳站在窗邊,看見小姐朝那人走去,叫道:「當心點,小姐,他往門廊後面去了,我瞧不見他了,小姐……」

蕾夢蒂圍著修道院轉過去,想截斷那人的退路。阿貝耳等了幾分鐘,仍看不見小姐動靜,沉不住氣了。他一邊盯著廢墟,一邊設法挪過梯子,順梯而下,朝門廊跑去。他跑出二十幾步,發現蕾夢蒂正在尋找維克多。

「找著了嗎?」阿貝耳問道。

「沒找著。」蕾夢蒂答道。

「門口呢?」

「沒有……看,鑰匙在我手裡。」

「那……會不會……」

「瞧著吧!他跑不了……這個盜賊,用不了十分鐘,就會抓到他。」

城堡右側偏遠處,有個農場、槍聲驚動了農場主。他帶著兒子也趕來了,路卜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怪事!」阿貝耳說道,「這傢伙沒在廢墟裡面,莫非鑽到地底下去了。」

眾人拉開石柱旁的長春藤,仔細搜索灌木叢。教堂的小門緊閉著,窗上的花玻璃完好無損。大家來回找了幾圈,找遍了修道院的各個地方,還是沒有結果。

唯一的收穫,是在受傷者倒下的地方,找到了司機用的一頂淺色皮革鴨舌帽。

再沒找到別的什麼。

早上六點,烏威爾警察部隊得到消息,派人來現場勘察,並向迪厄埔檢察院送去一份案情報告。報告上寫明,找到逃犯殺人用的工具和一頂帽子,目前正在緝捕逃犯的頭目。

上午十點,城堡外的一條坡路,駛上兩輛汽車。一輛汽車裝飾華麗,很像四輪馬車。馬上坐著代理檢察長、預審法官和他的書記官。另一輛敞篷汽車,裝飾簡樸,裡面坐著《里昂日報》和巴黎知名雜誌社的兩位記者。

眼前這座古老的城堡,原是修道院院長安卜呂美西的住宅。法國大革命時期遭到破壞,以後日斯菲爾伯爵重修了這座古堡。他在這裡已經居住了二十年。城堡的主體建築位於城堡中心,建築頂端聳立著哥德式尖塔和一座鐘樓。城堡兩側的廂房,被石欄和台階所環繞。站在城堡上,向花園圍牆外眺望,可以看見高高的諾曼底懸崖,馬哥立特和法琅日威爾小鎮之間一片藍藍的海水。

日斯菲爾伯爵的女兒蘇姍,是一位漂亮溫柔的金髮女郎。他的侄女蕾夢蒂小姐,父母在兩年前相繼去世,變得無依無靠,便投奔他們,和他們一起生活。他們與鄰里相互往來,和睦相處,過著平靜的生活。每逢夏日,日斯菲爾伯爵常帶兩位小姐去迪厄埔。伯爵頭髮花白,身材瘦長,體態穩重。他很富有,家產由他親自掌管,秘書達發爾是他的助手。

預審法官剛進門,蓋威雍警長便向他作了簡短彙報:犯人尚未緝拿歸案,但他插翅難逃。我們的人把守住了花園裡的各個要道。

眾人經過一樓的祈禱室和餐廳,走上二樓。客廳里的傢具和陳設擺放整齊,秩序井然,沒有被挪動的痕迹。客廳頂頭的牆壁上,掛著四幅古代神話題材的精美油畫,鑲在與畫同一時期製做的畫框上。這是畫家盧兵思的名畫,與佛萊米壁毯一起,都是西班牙貴族日斯菲爾伯爵的舅舅包巴狄亞侯爵贈的。

預審法官費葉爾先生尋視周圍環境之後,說道,「倘若罪犯僅僅為了盜竊,客廳絕不是他的目標。」

「不一定。」代理檢察長不這麼看。他很少說話,一開口常與法官唱反調。

「尊敬的先生們,你們看看這些世界名畫,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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