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羊皮大衣的男人

全村的人都驚呆了。

那是一個星期天。聖尼古拉村及其附近的農民走出教堂,經過廣場四散開去。忽然,走在最前面已經轉到大路的女人們,向後狂擁,發出驚恐的尖叫。

人們立刻看見一輛汽車,像一個巨大而可怕的怪物,猛地衝出來,快得叫人頭暈目眩。在人們狂亂奔逃與驚叫之際,那輛汽車朝著教堂直衝過去,眼看就要在教堂門前台階上撞個稀爛,卻又急轉彎擦過本堂神甫住宅的外牆,上了與國道相連的大路,急馳而去。真是令人費解的奇蹟!這汽車在驚心動魄的急轉彎時,從廣場上密集的人群中穿過,卻沒有碰傷一個人……然後消失了。但是,人們看見了!他們看見一個男人坐在車內開車,穿著羊皮大衣,頭戴皮帽,鼻樑上架著一副大眼鏡。在他身旁,一個女人坐在座椅的前部,身體彎曲向前倒,滿頭鮮血淋漓,懸在汽車發動機罩之上。

而且,人們還聽見!他們聽見那個女人的叫喊,令人毛骨悚然,那是臨終的呻吟……

這地獄般的屠殺場面,如此悽慘,使在場的人驚愕得許久動彈不得。

「流血啦!」有人大聲嚷道。

到處都有血,廣場的小石子上,被秋季初霜凍得堅硬的泥土上,血跡斑斑。當大人與小孩沖向前去追那輛汽車時,只能靠這兇險不祥的痕迹指引。

血跡沿著大路向前延伸,但是十分離奇古怪!在輪胎轍印旁邊,忽左忽右,蜿蜒曲折地灑著血跡,叫人戰慄。那汽車怎麼沒有撞到這棵樹上呢?怎麼能夠在汽車還沒有沿著這斜坡翻側之前就使它一直向前進呢?是哪個新手,哪個瘋子,哪個醉鬼,或者哪個驚慌失措的罪犯,把汽車開得如此癲狂?

一個農民大聲說道:「他們在樹林里絕對轉不了彎!」

而另一個農民說道:「當然不行啰!這是在翻筋斗。」

離聖尼古拉村五百米遠,便是莫爾格森林的起始處,這段路是筆直的,只是在出村時要拐一個小彎,往後路愈來愈陡,在巉岩與樹木之間有個急轉彎。

任何汽車都要預先減慢車速,才能夠安全經過那轉彎處。路旁的警告牌指出那裡很危險。

農民們氣喘吁吁地來到梅花形山毛櫸樹林的邊緣。一個農民立即高喊道:「糟了!」

「怎麼?」

「翻車了!」

那輛汽車——大型高級轎車——的確翻倒過來,嚴重損毀,扭曲變形,樣子難看。轎車旁邊,躺著一具女屍。最令人害怕、慘不忍睹的情形,正是這個女人的腦袋已經被壓扁,難以辨認,一塊巨大的石頭就在旁邊,不知是什麼神秘的力量造成了這場慘禍。至於穿著羊皮大衣的男人,則不見蹤影。

在事故現場根本就找不到他。在周圍也沒有找到他。此外,從莫爾格山下來的工人們說,他們在路上沒有遇見任何人。

因此,那男人一定是逃到森林裡去了。

那片樹林被稱作森林,主要是因為樹木生長年代久遠,蒼鬱悅目,雖然其面積並不大。警察接到報警,立即趕來,在農民們的協助下,仔細地搜索,結果一無所獲。預審推事們深入調查了好幾天,同樣沒有找到任何線索無法弄清這場難以解釋的悲劇。相反,調查又引起新的疑團,新的隱秘。

經過調查,發現那塊巨石來自崩塌的石堆,距離案發現場至少四十米。

而那個兇手,竟在幾分鐘內把巨石搬過來,砸向被害者的腦袋。

另外,兇手肯定不是躲藏在森林裡——否則,人們必然會發現他——兇手在案發一星期之後,竟膽敢回到山坡轉彎處,把羊皮大衣留在那裡。為什麼?出於什麼目的?羊皮大衣里,除了一個開瓶塞鑽和一條毛巾外,再沒有別的什麼東西了。怎麼辦?探員去找過汽車製造商,他承認三年前把這輛轎車賣給了一個俄國人,他還肯定說,那個俄國人不久又把轎車轉賣給別人了。

轎車轉賣給誰了?車上沒有掛牌照。

同樣,不能確認女死者的身份。她的外衣、內衣沒有任何商標。至於她的面容,沒有人認得。

然而,保安局的密探們逆向搜索,到這起神秘災禍的當事人經過的國道上檢查。但是,誰又能證實,前一天晚上,那轎車的確經過了那條路呢?

調查人員們在求證,在詢問。他們終於得知,前一天傍晚,距離聖尼古拉村三百公里遠,與國道相通的大道旁的一個村子裡,一輛轎車曾經在一家食品雜貨商店門前停過。

司機首先加滿了汽油,買了幾個備用油罐,還採購了香腸、水果、糕點、葡萄酒和半瓶三星牌白蘭地酒。

車上坐著一位女士。她沒有下車。轎車的窗帘是放下來的。一塊窗帘動了好幾下。商店的夥計相信車內還有別的人。如果商店夥計的證言屬實的話,問題就更加複雜,因為現場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有第三個人。

在此期間,既然旅行者已採購了食物,那麼,剩下的問題在於弄清楚他們做了些什麼事情,剩餘的食物又到哪兒去了。探員們又往回走。只是在兩條路的交叉口,即距離聖尼古拉村十八公里處,他們詢問一位牧羊人,牧羊人說附近有塊草地,被一片灌木林遮住,他在那裡看到過一個空酒瓶和別的一些東西。到那草地一看,探員們就相信了牧羊人說的話。轎車在那裡停留過。陌生的人也許在轎車裡過了一夜,吃了飯,上午又繼續前行。由於證據確鑿,探員們又找到食品雜貨商出售的那半瓶三星牌白蘭地的酒瓶。

那酒瓶已在齊瓶頸處打碎了。

被用來砸瓶子的石塊找到了,帶瓶塞的瓶頸也找到了。在封口的金屬皮上,可以見到正常開瓶留下的痕迹。探員們繼續調查,沿著跟大路垂直的水溝搜索,水溝位於草地邊緣,流向一條小溪,溪內長滿荊棘,似乎散發出一股腐臭味。探員們撥開荊棘,發現了一具屍體。那是具男屍,腦袋被砸得稀巴爛,血肉模糊,腦漿四溢,布滿蛆蟲。他穿著栗色皮上衣和長褲。衣袋裡空無一物。既沒有證件,沒有皮夾子,也沒有手錶。第三天,食品雜貨商和他的夥計,被緊急招來辨認屍體。他們從死者的服裝和身材,認出他正是命案發生前夕,到商店採購食物與汽油的旅行者。

因此,整個案件就在新的基礎上展開調查。這不僅是一宗涉及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命案——一個人殺死另一個人——而且是涉及三個人的命案,兩個被害者中的一個恰好是被指控謀殺女伴的那個男人!

至於兇手,無疑是坐在轎車內同行的第三個人,他謹慎地藏匿在車窗窗帘後面。他首先殺死開車的男人,搶劫其財物,然後打傷女人,帶著她駕車拚命賓士,真的是奔向死亡。出現了新的案情,由於有意外的發現,有未料到的證據……人們本來指望秘密就要被揭穿,或者起碼調查在探求真相的路上有所進展。然而卻仍是一無所獲。新發現的屍體只是擺在先發現的屍體旁邊。老問題未解決,又添了新問題。對兇手的指控,從一個人轉到了另一個人。

人們所掌握的就是這些。除了明顯的摸得著的事實以外,其餘全是漆黑一片。

女人的姓名,男人的姓名,兇手的姓名,都是猜不出的謎。然而,那兇手究竟怎麼樣了?如果他隨時都可以消失,這本身足以使人稱奇。兇手根本沒有消失,問題變得更神秘莫測!他就在那裡!他還回到過兇案的現場!除了羊皮大衣,人們有一天還拾到了毛皮鴨舌帽。更有聞所未聞的奇事,探員們在出事的轉彎處的岩石邊守候了一整夜,次日早上發現了司機戴的眼鏡,眼鏡已經破碎,鏡框生了銹,弄髒了,損壞得不能再用了。兇手怎麼能夠送回他的眼鏡,而不被探員們發現呢?尤其令人費解的,是他為什麼要送回他的眼鏡呢?

還有更令人驚訝的事。第二天夜晚,有個農民不得不穿過森林。他謹慎地帶上他的獵槍,牽著兩隻狗,半路上在黑暗中跟一個黑影迎面相遇,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狗——兩隻野性尚存又非常兇猛的狼犬——向矮樹叢中猛撲過去,開始追蹤。追蹤的時間非常短暫。那個農民立即聽到兩聲可怕的嗥叫,緊接著是垂死的呻吟。隨後,一切都恢複了寂靜,那是絕對的寂靜無聲。

農民驚恐極了,丟下了獵槍,趕緊逃走。

可是,第二天早上,兩隻狗蹤影全無。也找不到獵槍的槍托。至於槍筒,卻插在泥土裡,筆直地豎立著;在槍筒的一支槍管里插著一支花,從五十步遠的地方採摘來的秋水仙!

這意味著什麼?為什麼插這支花?這宗命案為什麼會節外生枝?為什麼會出現這些看似無用的舉動?在如此反常的現象面前,理性也會變得混亂。

人們只是帶著某種恐懼的心理去冒險探究這撲朔迷離的案件。人們覺得處在沉悶窒息的氣氛中似乎已不能呼吸,雙眼被蒙上,這使最有遠見的人也感到困惑為難。

預審推事病倒了。幾天以後,接替他的法官承認,這案件他理不出什麼頭緒。警方逮捕了兩個流浪乞丐,隨即又把他們釋放。警方追捕第三個流浪乞丐,卻未能捉到他,況且也沒有掌握任何證據。總之,人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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