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科薩德的卷宗

如果說勒諾曼先生特別喜歡古萊爾警探的話,那絕不是因為他下屬的聰明才智,儘管古萊爾並不缺乏細心;也不是因為警探向他表示的愚忠,而是因為他那少有的特性:古萊爾懂得以警探那種可靠的嗅覺去搜尋。當他像篦頭髮一樣地搜過一間屋、一套房或是一棟樓之後,你就絕沒有必要再去搜尋了:他能發現任務規定他要找的一切東西。對勒諾曼先生來說,他是不可缺少的合作夥伴。所以,當他的首長思考時,他便去搜尋能使這一罪行明朗化一些的跡象。他把死者的私人物品斂到一起,放到桌子上。錢包里有幾張鈔票。背心口袋裡發現的兩枚路易、表、一條手帕、一串鑰匙、地鐵車票等,全都沒有什麼太明顯的啟示。他快速地打開抽屜,把自己認為感興趣的東西放到一邊,包括發票、銀行存根什麼的,同時嘴裡咕噥著:「我可憐的老朋友……他們不會進天堂的……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會抓到他的,抓住如此對待你的這個畜牲!……」

勒諾曼先生坐在為顧客準備的扶手椅上。他雙腿叉起,腦袋靠在椅背上,正在把所掌握的資料一個一個地串聯起來。殺人犯殺害奧貝爾特確實是為了搶走他的錢包,但是他根本就沒想要去搜死者的身。很顯然,他只是為了取回科薩德的信件。他知道議員會在早班分發信件時收到這封信的,而且信的內容一定是會使某些人受到牽連的,所以兇犯認為也要馬上把科薩德幹掉。

可以肯定的是:這封信一定是把兩個事件聯繫起來的關鍵。關於遊手好閒者的假設,即想偷盜議員的說法,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剩下的另一個假設,即政治謀殺。它現在尚未被排除,但是勒諾曼先生「感覺」不到這一點。現在他正試著重現悲劇的場面:他看到科薩德把來殺他的那個人帶進了辦公室。

不幸的人坐下來準備聽「顧客」的陳述,突然,慘劇發生了。差不多是頂著胸口開槍射擊的,用的武器與殺害奧貝爾特的是同一件。

「不用找彈殼,古萊爾。兇手用的肯定是一支手槍。這比用自動武器更有把握一些。」

「這也正是我所想的。」好人古萊爾隨聲附和著說。

「現在看一下文件櫃。」

這是一個狹長的柜子,由疊起的一格一格的抽屜組成。每個抽屜上都有一張標籤:「待辦……其他……索引……」

古萊爾打開了「待辦」一格的抽屜。

「首長……是空的……」

「很好。」勒諾曼先生說,「這就看得更清楚了。」

「對我來說,」古萊爾承認道,「仍是霧蒙蒙的一團。」

勒諾曼先生勉強忍住了笑,因為這與安全局局長的憂悶的頭銜極不相符。

「好啦。」他說,「你比平時更敏銳。如果我們的兇犯只取走一份文件資料,他就會擔心別人能『確定』這份資料原來所處的位置,鑒定出它的內容。至於把整個抽屜掏空……」

「是的,這很顯然。」古萊爾贊同道。

「但是你是否馬上就看出了這個目的?」

「什麼目的?」

「假設你就是兇手。你要奪走科薩德給奧貝爾特的信,而你又認識他們,那麼在科薩德發這封信之前就把他殺掉不是更簡單嗎?你看:你使慘劇更省事一些了。這樣也就不需要殺死奧貝爾特了。」

「確實如此。」古萊爾十分欽佩地咕噥著。「我在想,您是怎樣在這些假設中找到頭緒、弄清情況的。」

「注意,它們是在此前不久發生的。如果我們不斷地努力還不能取得進展的話,那才見了鬼呢。」

勒諾曼慢慢地站起來,朝文件櫃走過去,然後把所有的抽屜全都打開了。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他聲明道,「是一堆廢紙。」

他用手掌拍著「待辦」欄的抽屜。

「謎底就在這裡!他從我們鼻子底下逃掉了。可是我又不能走得更快一些……古萊爾,你呆在這兒……你給分局局長打個電話,告訴他有新的情況……我呢,我得回去起草我的報告。總局長大概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但是在此之前,我還要找科薩德夫人了解一下情況。」

「一天之內出了兩個寡婦,這太嚴重啦。」古萊爾以十分不情願的壞心情,適時地說了這句話。

有好一陣子,科薩德夫人說不出話來。悲痛像根粗木棍一樣地把她擊蒙了。她放肆地哭著。勒諾曼先生握著她的一隻手,盡情地跟她說些沒有一點用處的安慰話。不過,在自己的冒險生涯中,他體味到不少的快樂,同時也品嘗過許多的痛苦。現在,他試圖以極大的憐憫同情之心幫助這位不幸的女人。他對她說,他非常尊敬她的丈夫;還向她保證,一天不抓到這卑鄙的兇手,他就一天不歇手。

「我是您的朋友,夫人。您可以完全相信我。」

她胡亂地點著頭對他表示感謝。她應該算是漂亮的,是屬於小資產階級的那種一般的漂亮。跟夏洛特·奧貝爾特的高傲蠻橫是無法相比的。但是她的悲痛顯得更真實、更深刻、更令人肅然起敬!

「您能回答幾個問題嗎?這是至高利益的需要,科薩德夫人……不然,請相信,我可以把這次質詢往後安排。」

「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她終於開口說話了,「我丈夫不讓我知道他的業務情況。唉!這也全是我的過錯。是我逼迫他離開您們的警署的,因為我整天在為他提心弔膽,我總以為一名私人偵探可以避免很多的危險。開始時,他還常常埋怨我。他那麼喜歡自己的職業……」

勒諾曼先生無法再制止她了。就像經常發生的情況那樣,在悲痛欲絕時,在窒息的階段過後,話就像打開閘門的水,它是高壓下的心臟的一個解脫。

勒諾曼先生只好耐心地聽著,但他仍不時地看一看掛鐘。

「他經常跟我談起他的同事,」她繼續道,「但主要的還是談論您,勒諾曼先生。他對您如此欽佩!『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這個樣子,但他這個人真是一根鋼筋。』這就是他跟我說的,這個可憐的人!當他著手一件比較複雜的調查時,他總會說:『哈!如果老闆在就好啦。』當我看他沒有回來吃午飯時,我還是擔心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他特別準時!當他害怕趕不回來時,他總會提前告訴我的。他的生活很有規律。我常為他做些小菜……」

勒諾曼先生嘆了口氣,要求道:「您是否能跟我談一下他的顧客……」

「他的顧客?都是些有錢、有地位的人……是一些大商人、大工業家……確切地說是誰?我確實無法告訴您,因為我丈夫是絕對嚴守秘密的。只是告訴您一件事,您或許覺得難以置信:當一件業務結束後,他便燒掉有關的文件資料。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把所有文件紙張都投進了廚房的爐灶里。為了向您說明他的一絲不苟,他總是留有每個文件的一個副本,以防原本被盜或者被燒掉。」

「什麼?」

勒諾曼先生跳了起來。

「他有所有文件資料的副本。」他大叫著,「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兒,在掛衣服的壁櫥里。他會把這些文件資料跟辦公桌里的文件一塊燒掉。」

勒諾曼先生控制住使自己陶醉的喜悅。

「我能翻一翻這些資料嗎?」他十分平靜地問道。「這可以加快我們調查的進程。」

「當然可以。我去給您找來。」

終於,又一條線索出來了!多虧了不幸的科薩德的謹慎,就在奧貝爾特剛死不久,真實情況也許會暴露出來的。這可真是救命的絕招呀!科薩德夫人回來了,懷裡抱著一本飾有金屬脊線的文件夾。

「我找到的就是這些。」她說。

勒諾曼先生一言不發,心怦怦地跳著,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文件夾。裡面有六個各種顏色的薄夾子,每一個薄夾子都有一個簽,每一個簽上都寫著一個名字,是用漂亮的圓體字寫的:

阿爾貝朗(伯爵)

奧貝爾特·奧古斯特

無需再多費力了!儘管焦躁情急令他的雙手發抖,勒諾曼先生還是不願意當場閱讀關於奧貝爾特的卷宗材料。他要回到警署自己的辦公室里去慢慢地研究它。

「我能帶走這份資料嗎?」他像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地、禮貌地問道。

「它是屬於您的。是我可憐的丈夫給您的。」

「謝謝。我敢肯定,它會把我們帶到兇手那裡去的。而兇手,是絕對要償命的。我敢對您發誓!」

「古萊爾,聽聽這個。」

勒諾曼把有關奧貝爾特的各種卷宗資料全都攤在了寬大的辦公桌上。他沒花時間去吃中飯,也沒告訴警察總署的總長他已經回來了。但是他把剛回警署的古萊爾叫了來。他只用了幾句話,就讓古萊爾明白了。

「這是一次機會,首長。」

此時,他已經把寫滿了科薩德的娟秀字體的資料瀏覽了一遍。

「聽聽這個,古萊爾。這張卡片是一九〇九年三月十六日寫的,所以是最近的。你看,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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