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個離奇的夜晚

第三天,當貝爾納丹來到羅平的寓所打聽他的病情時,阿希爾,忠心耿耿的用人,禁止他進去。

「先生不願意見任何人。」

然後,他又很神秘地補充道:「我不知道您怎麼得罪他了,可是他對您非常惱火。」

「他的踝骨?他的踝骨好些了嗎?」

「還是老樣子。醫生來過了。他說這是扭傷,要求先生盡量少走動一點。您明白了嗎!我們認識先生也非一日!可是誰又能有辦法讓他安靜呢!」

貝爾納丹堅持著。

「只一分鐘。我不會累著他的。」

阿希爾堅定地往外面推他。

「請再等幾天吧,貝爾納丹先生。您知道先生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他正在發火。他正在發脾氣。但是他不記恨。您等著瞧吧。他會叫您來的。」

他輕輕地關上了門。

「怎麼回事?」羅平大聲問道。

他躺在一張長椅子上,腳底下墊著一個枕頭。在他周圍的地毯上,扔了許多揉皺了的報紙。

「別撒謊。」他接著說,「我聽出他的聲音來了。是那個自作聰明的小傻瓜吧。」

「嗐!先生……他很和藹可親。」

「我不需要別人和藹可親。我要他們能聽我的話。」

「是的,先生。」

「我這話不是說你的。把手杖遞給我。」

「可是醫生說……」

「他是一頭驢。我比他更清楚這條倒霉的腿的情況。我知道應該怎麼治療它。」

他艱難地站起來,大聲喊叫著:「是的,真疼呀。然後呢?……別呆在那兒瞪眼瞅著,好像我是艾菲爾鐵塔似的。還是去準備葡萄牙產的波爾多葡萄酒吧。佩爾蒂埃快要來了。」

不太引人注意的鈴聲響了。

「看!他正好來了。快讓他進來。」

居斯塔夫·佩爾蒂埃是一名化學家,羅平經常為了一些複雜的檢驗去找他。這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穿著比較隨便,面目秀氣,舉止卻有點笨手笨腳。當他看到羅平拄著手杖時,他就指指點點地嚇唬他。

「您,我親愛的朋友,您應該……」

「我們等一會兒再爭吵。先請坐。先談談這張鈔票的情況吧?」

佩爾蒂埃從他的錢包里取出那張五十法郎的鈔票,戴上眼鏡。

「所有的方面都很好。」他說,「當然,我不屬於鑄幣部門,但我奢望能自己設法把它弄明白。我認為它不可能是仿造品。要麼就是造假幣者設法弄到了法蘭西銀行的用紙,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即便這種情況存在,那要刻版人怎樣地靈巧才能制出這麼完好的圖案呀。好的刻版人是有,這我同意。

「但是畢竟太少了。而且,一般情況下,大家也都認識他們。他們也知道法律對偽造者是絕不容情的。不,我覺得這張鈔票是真的。它進入流通已經有四五年了,我是按照序號這麼說的,但我也有可能弄錯,因為我只是一個簡單的、普通的化學家。我還要說它用得很少,它既沒有怎麼用過,也沒弄髒過。

「在某個時候,它被弄皺過,然後,它又被熨鬥弄平了……只是熨斗過熱了,因為我發現在左角上有橙黃色的印跡,在上邊……我猜想,這項工作是由一個男人完成的,因為女人會很好地掌握熱度的。」

他把鈔票遞給羅平。後者接過後看了很久。

「我謝謝您。」他最後說,「這真是遺憾……我多麼希望它是假的呀。我甚至據此編造了幾個有趣的假設。只好算了吧。」

他們喝了一點波爾多葡萄酒,又聊了一陣子,但是羅平卻陷入了沉思。

在佩爾蒂埃走後,他躺下去,閉著眼睛。既然蒙代伊如此費功夫,如此細心地把這張五十法郎的鈔票藏起來,那就一定是為了某種確實的理由。是什麼理由?為什麼要把它熨平,要讓它顯得像新的一樣?難道是一種紀念?是位親愛的人的禮物?可是做為禮物,通常都是一個物件,而不會是鈔票呀。那麼是一種吉祥物?這張鈔票或許與蒙代伊的某個決定命運的事情有牽連?現在回答還為時過早。那麼是什麼呀!確實有必要這麼大傷腦筋嗎?蒙代伊事件到此結束。

「最好是忘掉失敗。」羅平這樣想著,他也就放鬆下來了。但是前門廳的說話聲馬上又把他從半睡眠狀態中喚醒。他馬上就按鈴叫阿希爾。

「是誰?」

「雅克·都德維爾先生。」

「告訴他進來。」

「先生指示我……」

「是的,牲口。我不想見任何人。可是都德維爾,這不是一個隨便的什麼人……」

「啊!好的,先生。」

雅克·都德維爾被帶了進來,兩個人熱情地握了手。

「你兄弟怎麼樣?」羅平問道。

「他友好地問候您。」

「你真好,來得這麼快。」

羅平朝警探指了指一張扶手椅。他又記起了都德維爾兄弟過去為他提供的所有服務。他們的獻身精神、他們的經過所有考驗的忠誠多少次地幫他從逆境中擺脫出來。羅平始終把他們視作是自己最可靠的警員,這就是為什麼他讓他們進了警署的原因。

「在蒙代伊這個事件中,有什麼特別令您感興趣的東西呢?」都德維爾問道。

「什麼也沒有。就算是完全出於好奇吧。你們兩個人了解我,我無福消受清閑。」

他指了指散亂在地上的報紙。

「所以我才給你們打電話的。」他繼續說,「我想像著事情的經過,僅此而已……特別是我不得不呆在家裡時。好在現在好多了。我聽你的。盡量別遺忘什麼。」

「您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因為您已經看過報紙了。是副主管韋貝爾負責調查。」

「啊!可憐的韋貝爾!總是那麼固執吧?你們不應該每天跟他嘻嘻哈哈地。當然啦,你們已經審問過蒙代伊夫人啦?」

「是的,她一從瓦爾蒙杜瓦回來就審問過。她極有規律地去那裡看他們的兒子,一個漂亮的五歲小男孩。」

「為什麼他不呆在巴黎、跟他父母親生活在一起呢?」

「他好象身體虛弱,鄉間的空氣對他十分有益。」

「對貝阿特里斯·蒙代伊,你們是如何看的?」

「如果您老是打斷我……」都德維爾微笑著抗爭道。

「好,好,我閉嘴。」

「對她的審訊沒有任何收穫。據她說,蒙代伊沒有仇人,但是她又承認她的丈夫有點故弄玄虛。」

「有什麼聯繫嗎?」

「還是沒有。她總是懷疑某些事情。可是蒙代伊是個好賭的人。於是我們不管怎麼樣,就從這方面開始調查了。韋貝爾認為這是一次未遂的平常的入室偷盜案。因為人們很容易知道蒙代伊夫人夜晚不在家,她的丈夫經常要到很晚才回家。家中暫時沒有用人……一座沒有防衛的宅院……小偷還期待什麼呢。」

「有好幾個人嗎?」

「不知道。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提取到任何痕迹,當然,除了書房裡發生的那場打鬥之外。造訪者——至少有幾個人吧——並不知道蒙代伊那天晚上放棄外出了。蒙代伊夫人告訴我們,他常常受很嚴重的偏頭痛的折磨。那是自然要發生的了……總之,在他醒來之後,便毫不遲疑地,儘管很危險,通過電話向警察分署報了警……人們從電話機里聽到了打鬥聲……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小偷什麼也沒有拿走。在這一點上,蒙代伊夫人的證詞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他呢?……跟我談談他的傷勢。這是最要緊的。」

「他幸運地脫險了。他挨了一顆能打死人的小口徑手槍的子彈。稍微向左再偏一點,他的心臟就會被射穿了。幸運的是,子彈在肋骨下彈了回來,窩在了肩胛骨的下面。結果流了很多的血,但是並不嚴重。而且馬上就送他去的那家診所就在他家附近,在拉羅什福高爾街上。他在那裡得到了極好的治療。」

「你們還沒能審問他?」

「有。只是在今天早上。」

「為什麼?」

「遵循外科醫生的命令。蒙代伊白長得這麼壯實,他顯得受的打擊太大了。而且麻醉藥使他思想混亂。他甚至忘記了他曾打電話給警察分署,忘記他被人打倒了。他說的話缺乏條理性。他好幾次地重複著:『信……信……他信守諾言……』」

羅平猛地俯身向前。

「你肯定嗎?他確實說:『信……信……他信守諾言……』」

「是的。」

「韋貝爾的反應怎樣?」

「他很驚訝、困惑,當然啦。他在試圖弄清楚這是一封什麼信。難道是一封恐嚇信?是否蒙代爾還保留著它?又是誰信守諾言?但我們從蒙代伊那裡什麼也沒得到。由於韋貝爾想要光明磊落,他決定進行例行的搜查,明天到他家裡去。這封信或許能向我們揭示出某些東西來。」

「要及時讓我知道。」羅平若有所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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