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上當受騙之夜

馬德萊娜·費雷爾,在辦完海關手續後,坐上一部計程車,直接來到了亞歷山大旅館。她不時地透過後車窗注視著街上。樊尚·薩拉扎對她的忠告令她惴惴不安。她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促使她這樣不停地四處探看的簡單好奇心源於何處呢?此時,注視她的人會以為她已經處在他的監視之下了。

在走進旅館之前,她最後一次朝四周投去急速的一瞥,然後她徑直朝總服務台走去,輕輕地撩起了面紗。她的美貌是顯而易見的,在大廳里,不止一位住客轉過身子偷偷地打量她那迷人的、高傲的身段。她昂著頭,但又恰如其分。守門人匆匆走上前來。

「費雷爾夫人……很好……」

他叫過行李員來。

「請把夫人帶到一百三十六號房。」

這是一間非常華麗的房間,它靠兩個大窗戶採光,屋內花園裡有細細的噴泉在低吟,小池中有許多金魚在遊動。馬德萊娜·費雷爾摘下帽子,原地轉了一圈,欣賞著她十分喜歡的傢具。屋中央有一張寬大的雕床,兩張舒適的扶手椅,一隻渦形的角櫃,一張活動的穿衣鏡正對著梳妝台,兩個衣櫥……

地毯是什錦蘭色的,表現的是古代的帶帆的雙桅戰船。她脫下手套,把門鎖上,插好門栓。她終於到了家,而且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她在活動穿衣鏡前呆了片刻,把鏡子向下拉了拉,以便能夠照到腳下。長途跋涉使她臉部有點發緊。她用洇濕的浴巾的一角按了按眼睛,然後打開衣箱,取出一套洗漱用具和一本書。她把書放到了床頭柜上。正當她準備洗漱時,她聽到輕輕的三下響聲,如此地輕,如此地小心,以致她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在猶豫不決的情況下,她喊道:「請進!」

但她馬上想到門是鎖上的。於是她拿起書,把它夾在腋下,穿過房間,拉掉門栓,手扶在鎖頭上,停了下來。在她身後,一個年輕的、歡悅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是該說『請進』,而是『出來』!」

她轉過身來,用手背堵在嘴上,生怕到了嘴邊的喊聲會衝出口來。一個高個子、精幹、穿著講究的男人正從一隻衣櫥里出來,然後是十分有禮貌的鞠躬,但雙手仍在揉著腰部。

「非常抱歉,夫人……請您原諒。想想吧,我龜縮在這狹小的地方,弄得腰酸背痛,這是為您效勞呀。唉呀,我的腿……您同意嗎?」

他做了幾下放鬆的動作,同時仍在以有趣的禮貌不斷地說著。

「我還不習慣這樣在夫人面前顯露自己。請相信,我十分不安的……見鬼!我可能成為一個患關節強硬症的人!麻死人啦!……我想動一動,想變換一下姿勢……可是您不知道,肯定不知道,在這狹窄的衣櫥里蜷縮一個小時是什麼滋味。千萬別這麼干呀。朋友的忠告……嗯,我現在好一點兒了,儘管踝骨還沒完全恢複……」

她不明就裡地望著他,恐懼把她釘在了原地。

「呆在那兒別動。」她低聲說。

「很願意。」羅平說,同時給自己拉過一張扶手椅來。

她一面繼續盯著他,一面沿牆溜到按鈴的地方。

「兩下是叫房間女傭。」羅平又說了起來,同時把兩條腿伸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果您認為第三下是必需的,對我來說,我無所謂。但是處在您的位置上,我就要保持鎮定。因為我要向您揭示的是絕秘的東西。」

她猶豫不決,但還是停了下來。

「如果我有不良居心的話,」羅平繼續說,「我會採取行動,而不會向您說您很漂亮。可是我對您說了。我聲明,夫人,對您幹壞事,那就等於在褻瀆藝術。走近前來,別再害怕。不?……您始終表示懷疑?……是衣櫥這件事讓您覺得不光明正大?什麼?您想拿您的手袋?……請自便……我甚至准許您握住裡面的那支小手槍……這是十分自然的……干吧!」

她迅速伸出手去,抓過自己的手袋,把它緊緊貼在胸前。

「好啦……現在是手槍了。是的,是的,我堅持這一點……別忘記打開保險……這樣,會抓住時機……不是為了更好地進行交談嗎。您,手裡拿著武器,而我,腳都在抽筋。」

「您到底是什麼人?」

羅平倒向椅背,開心地笑了起來。

「真有趣。我總是遇到這個相同的問題。我是誰?……這就不一定啦。對您來說,我是與您有約會的人,在法老旅館,晚上八點。」

「請證明一下。」

「很簡單!……如果您能讓我拿出錢夾而不情緒激奮的話……我是可以的。」

他把手伸進西服里,取出一隻俄國皮的錢包,然後從包中取出一張支票,遠遠地舉起。

「十萬法郎……樊尚·薩拉扎的簽名……您現在該相信我了吧?」

他把支票放回錢包,再把錢包放進西服的內口袋裡。

「那麼,您到我的房間來幹什麼呢?」

「我來向您解釋。但首先要把這玩具收起來,因為表演已經收場……等一下。」

他站起身,踮著腳尖走到門前,然後輕輕轉動鑰匙,再猛地把門打開。

他探出身子看了看走廊,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

「我們身邊到處是敵人。」他說,「把我們的椅子向前靠一靠,說話聲音壓低一點。好啦,我們總結一下:您打電話給檢察長,向他提及一份名單……然後,檢察長又打電話給您,告訴您將派一位可靠的人到您跟前來,因為他擔心讓您直接去巴黎會……」

「那麼您就是這個人啦?」

「又是又不是。您最好先讓我說完……其實,電話不是檢察長打給您的。而是『爪子』的頭領……不,別打斷我……您的第一個電話令人吃驚……怎麼?是誰?這就是我要揭示的……『爪子』的頭領馬上就制訂了一個狡詐的方案。裝作是檢察長的意見,他把約會定在了法老旅館。他的秘是應該交給您一張支票,取回名單。但這還不算完。在晚飯時,他還得往您的杯子里倒麻醉藥……然後把您帶回您的旅館,因為此時您已經失去知覺了。於是,他把失去知覺的您帶到建在峭壁上的步行街,然後把您從護牆上面扔下去。」

馬德萊娜·費雷爾臉色蒼白。她連動都不敢動一下了。

「這位秘使,」她喃喃道,「是……」

「就是我。可是您看,我正在背叛。」

「為什麼?」

「啊!為什麼……也許有的男人比其他人對美更敏感……也就更可以自由處理……也許他們的心更不受約束……別扯得太遠了……我想救您,就是這樣……而且我一定能救出您,如果您願意幫我的話……您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麼非得在這兒等您而且像我剛才那樣地躲著了。我沒有其它辦法接近您。」

「那您是怎麼知道我的房間號碼的?」

「只需給穿制服的服務員一點小費。」

「謝謝。」她說,「發自內心的感謝……可是我們全都完蛋了。」

「說下去!」

「您以為比他還要厲害嗎!我可憐的朋友。如果您認識他就好啦!我想要報仇想得發瘋……我現在只有回阿爾及爾去,從此銷聲匿跡……」

「太晚了。這個名單您都可以背得出來,對吧?……那麼您就是個永恆的危險。」

她把臉藏在雙手之中,顫抖著聲音重複道:「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您會游泳嗎?」羅平繼續問。

「會,而且游得很好。」

「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您自己消失掉。這也正是我預先設計的。當我們達成一致後,我就溜出去。沒人看到我進來,也不會有人看到我出去。此外,我確信這些先生真正開始對我感興趣,應該是從我們在法老旅館會面開始。我神態自若地坐在您飯桌的座位上。您這一邊,您要剋制一下,別顯得太緊張……我把支票給您,是一張假支票,然後您就把名單交給我……隨後,在晚餐進行到一半時,您讓您的手袋滑落地上。您彎下腰去撿它,您一直數到二十下。當您再起身時,我已經把安眠藥倒進了您的杯中。當然是偷偷地了,但是要讓熟悉內情的人能夠看出我的動作。」他把那個小瓶拿了出來。

「我用一種無害的東西替換了。」

她拿起小瓶,充滿疑慮地看著它,突然情緒十分激動,她把瓶內東西都倒進了洗臉盆。然後,她用幾小撮米粉把小瓶加滿。

「我向您保證。」羅平說,「應該對從衣櫥里鑽出來的先生格外小心。請把這小玻璃瓶還給我……謝謝……安眠藥的藥效據說來得特別快……您被突如其來的疲勞擊倒:您把頭靠在自己的手上趴著。您表演時一定要充滿信心。」

「我努力吧。」

「剩下的就簡單了。我一直把您扶到他們供我使用的那輛汽車旁,我把您安放在我的身邊……然後上路去浴場。」

馬德萊娜·費雷爾用手揉著眼睛。

「我在做夢吧。」她喃喃著,「我相信您,後來我又不相信您……可是現在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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