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色的銀蓮花

觀眾全體起立,掌聲雷動。瑟尼納王子從他的包廂里清晰地看見尼金斯基和拉卡爾索維娜。著名的舞蹈家牽著他舞伴的手,第十次地謝幕。他還有點氣喘,汗水使他那濃脂重彩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喊叫聲、吆喝聲充斥著夏特萊劇院。幕布落下,又拉了起來。在貴賓包廂里,法利哀爾議長湊到塞爾維亞國王的耳朵邊說了幾個字,此時,非常年輕的米歇爾大公,就呆在他的左側,把禮節拋到了腦後,俯身向前,舞動著他那戴著白手套的手。

「多麼迷人的夜晚。」在王子身邊的某個人說道。

王子,在最後看了一眼燈火輝煌的大廳、看了一眼使豐腴的裸露著的肩膀更加迷人的、熠熠放光的華麗首飾之後,站起身來準備離去。他從背心上的小口袋裡掏出金錶,看了一眼。已經差一刻鐘就午夜了。或許到馬克西姆去度過這一夜?為什麼不幹脆回家呢?

他走齣劇院,身後是震耳欲聾的喧囂聲。幾個男人,蹩腳地穿著晚禮服,正在街的一角大聲交談著。

「安全署的。」瑟尼納在想,「加尼瑪爾應該就在附近!……這個勇敢的加尼瑪爾!如果他能認出我來的話,他一定會猜想,我來此地是要劫持國王的,肯定地。」

他朝存衣處走去,在那裡他看到了孟德斯鳩伯爵。後者正在取回自己的全球飾手杖,同時還和博尼·德·卡斯特拉納交談了幾句。他漫不經心地問候了普瓦萊,以一種困惑的神情打量著這位身材健壯的人。但是此時人群急劇地膨脹起來。瑟尼納輕輕拍了一下手掌,檢查了他的所有反應系統,在兩排身著制服的衛兵中間開始走下樓梯。

在廣場上,好奇的人們擠成了一堆,在等待著國王、大公和共和國的議長。一輛豪華的敞篷四輪馬車剛好停在台階下。瑟尼納,這個真正的巴黎小夥子,很喜歡熱鬧場面,馬上擠進了看熱鬧的人群之中,十分開心地觀看著國王一行出來。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塞爾維亞萬歲!年輕的大公非常受感動,他都不能生硬地向人群致敬了。他打扮得十分俗氣,就像是一個鉛制的玩具兵。瑟尼納猜想他肯定臉紅得像個女孩子。

「當然嘍!二十五歲就成了大公,多麼好的福氣!而我,」瑟尼納在想,「我二十五歲的時候……」

只是他對自己在這個年齡時的所做所為都已經不大回憶得起來了。那是七心時代,在蒂貝麥斯尼爾城堡、以及和歇洛克·福爾摩斯進行最初的小接觸的時代 。也許是……想這些有什麼用!……他從廣場上的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來到自己的梅塞德斯·賓士車前。

「奧克塔夫,回家……不過咱們走通向學校的那條路。」

「好,老闆。」

瑟尼納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柔軟的靠墊上。他有些傷感,這對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他很富有,盡情享受著生活中美好的東西。那又怎樣呢?這顯然是這個暖秋的錯誤。是他剛剛叫過的這音樂的過錯。

汽車先是沿著梅吉斯里濱河大道,然後又沿著盧浮濱河大道朝前開著。

行人漸漸地稀疏了。在相隔很遠的地方,有一對情人站在樹下面。

「別開這麼快,奧克塔夫。我們有的是時間。」

賓士車低聲嗡嗡著,以出租馬車的速度緩慢前行著。它開上了杜伊勒利沿河大道。突然,瑟尼納向前探出身子。在他前面,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個男人在人行道上跑著,很顯然,他努力不讓自己發出響聲。他躲在一棵法國梧桐樹後面,然後,在等了幾秒鐘之後,他又接著往前跑,再躲到前邊的一棵梧桐樹後面。

「奧克塔夫,你看到了嗎?」

「看見了,老闆。我還看到了另外一個,在左邊。您看……就在那裡……他就要從路燈下跑過了。」

確實,還有另一個人正在從這棵樹後朝另一棵樹後跑著。

「你注意到了嗎,奧克塔夫?」

「是的,老闆。他們穿著晚禮服呢。」

「開快一點。他們應該在追某個人,我猜想。居然連流氓壞蛋也穿起了燕尾服,現在……」

汽車更靠前了。瑟尼納的上半身已經探出了車外,在黑夜裡搜尋著,他發現了一個瘦小優美的身影,正在匆匆地跑著。這是一個女人,穿著晚禮服,披著短斗篷……由於瑟尼納擔心汽車行駛的穩定性,所以事態急速地發展著。追在最前面的人是否弄出了聲響?年輕女人轉過身來。在濱河馬路另一側追趕的那個男人,跑步穿過馬路,此時他的同謀者也暴露出來,猛追上去。

瑟尼納大聲喊道:「衝上去!」

賓士汽車以它最大的馬力加速,超過了這兩個強盜。奧克塔夫已經明白了瑟尼納的意圖。他突然轉彎,沿著便道開,此時王子也把車門敞開了。正在跑著的年輕女人已經是氣喘吁吁的了。

「快!」瑟尼納喊道。

奧克塔夫突然一個剎車。陌路女人伸出雙手,就好像一個被淹在水中的人那樣。瑟尼納抓住她的雙肩,把她舉起,然後把她扔到了后座上。突然被抓住的她,在坐位的靠墊上搖晃著。此時,奧克塔夫已經換了二擋,接著是三擋。

兩個男人停了下來,搖動著手臂,就像是剛剛誤了火車的兩個旅行者一樣,姿態滑稽可笑。瑟尼納透過後車窗注視著他們,放聲大笑起來,然後他幫著年輕女人坐得舒服一些。

「不用再害怕了。」他說,「您現在是在您的忠實守護者的身邊……是的,我正在進行道路巡視。正是在這個時候,人們可能會需要我們的。」

她以一種驚慌的神情望著他。她的短斗篷已經滑到一邊去了,顯露出她的晚禮服,同時從上面掉下了一朵白色銀蓮花。瑟尼納馬上撿起它來,把它放到了奧克塔夫的身邊。

「好啦!您梳理一下吧。」

他把短斗篷又披到像牛奶一樣白皙的、豐腴的肩上。金黃頭髮……朝氣勃勃……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瑟尼納像熟悉首飾一樣地熟悉女人。她雙手緊緊地抓著一個用銀線編織的出席晚會用的小手袋,還有一份夏特萊劇院的節目單。她閉上雙眼,深深地呼吸著。

「您放鬆好啦。」瑟尼納繼續說道,「我會把您放到您想去的地方的。」

「謝謝……請在聖奧諾雷的昂儒街拐角處停車。」

「奧克塔夫,你聽到了嗎?」

「是的,老闆。只需五分鐘的事。」

「怎麼樣?好一些了,是吧?……您認識這些人嗎?……」

「根本不認識。我想這是一些夜間出沒的強盜。」

「她不會撒謊的。」瑟尼納這麼想著,「她撒謊的時候將會多麼漂亮呀。」

為了拿她的提心弔膽再開一開玩笑,他又問道:「您看清楚他們的穿戴了嗎?」

「沒有……我沒有來得及……當時我很害怕。」

「我理解,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他們是從夏特萊劇院出來的。」

他拿起陌生女人的手,把它放到唇邊,十分友好地,以一種充滿崇敬和溫情的姿勢吻了一下。

「有什麼辦法呢,」他說,「我們的這些流氓強盜也都很文明,他們去欣賞《玫瑰幽靈》,以等待馬路上變得冷清下來……請您注意一下,您的頭髮有點零亂……奧克塔夫,開慢一點。」

他拿過小手袋,打開它,從裡面取出一面玲瓏的小鏡子。

「我幫您拿著,夫人……還是小姐?」

「小姐……樊尚小姐。」

「我是瑟尼納王子……這兒,您有一綹頭髮掉了下來。」

一副天真相,十分地無拘無束,他在欣賞著這次夜間散步的艷遇。在一部像貴婦人的小客廳的軟座車裡,他為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舉著鏡子。她正在對著鏡子整理頭髮,就像是剛從一次愛情幽會中出來似的。

「您笑什麼?」她問道。

他不敢回答她:「我笑是因為您不是樊尚,就像我不是瑟尼納一樣。是因為我覺得您太美啦……是因為我不想失去您。是因為我鍾愛那些具有神秘色彩的,被一群打劫者在半夜裡跟在後面追逐的女孩子。」他只是說:「您自己很難弄好……還是讓我來做吧。」

他以一種細心的靈巧,把她的頭髮整理好。

「哈……如果令堂大人在等您的話,她什麼也不會發覺的。我在想,您這一方面,肯定不會把您的不幸遭遇告訴她老人家的。」

賓士車緩慢地駛到昂儒街拐角處的一幢房子前面。

「我們到了。」瑟尼納說道,「停車。」

他下了車,跑過去打開車門,幫著姑娘下車,然後陪她走到門前並按了門鈴。

「再次感謝,先生。」她低聲說道,「請相信我會記住的……」

她消失了。門又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再見,漂亮妞。我們的路好像到此分開了。但是這是為了在另外一個地方再聚會。」瑟尼納低聲哼著小曲,上了他的那輛車。

「老闆!……老闆!……」

「是的,我知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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