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劫持

在《法蘭西回聲報》上發表的文章引起了鼓噪。在這個休假的城市裡,時事都停滯了。儘管政治消息貧乏,儘管人們在歐洲隨處可以聽到槍炮聲,但記者們只能給他們的讀者們提供一些無關痛癢的雜聞,他們同樣為加斯東·塞羅爾的葬禮寫出了感人至深的唁詞。他們刻畫出他暗淡生涯的不同階段;他們讚歎他那謙恭的品德;他們表示他很快會報仇雪恨。

「總檢察長加尼瑪爾掌握了一條重要的線索。」報紙上這麼寫道,「在警察總署的走廊上,當被人們問及時,他十分樂意地向我們的代言人透露:四十八小時之內肯定會有消息的。『人們也許重新談及一位有點被人遺忘了的,有人甚至以為已經死了的人物;可是我卻始終對他關注著。』他以一種揚揚自得的神氣補充道。由於有人問他是否出於偶然,是否在影射他的宿敵亞森·羅平,檢察官只是把手指放在唇上,說:『誰知道呢?』」

機靈的人們大喊著:「他們要讓我們忘掉德國在重整軍備!」消息靈通的人們聳聳肩:「這位可憐的加尼瑪爾!只要他感到自己控制不了局面了,他就指責亞森·羅平。」但是無以勝數的好奇者卻欣喜若狂。好啦!人們會笑起來的,這是人們所需要的。大家傳來傳去,就像是一片低低的咕噥聲傳遍了全國。「亞森·羅平沒死!亞森·羅平又回來了!」

拉烏爾·達皮尼亞克把報紙揉成一團,丟在床前小地毯上。「總檢察長加尼瑪爾掌握了一條重要線索」……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發現了男爵的蹤跡?絕不可能!「我需要一刻鐘,屬於我自己的,羅平。」拉烏爾在想,「我掌握了他並不了解的情況。他至少還得花六個月的時間。而且,還得有運氣。不,不。他在虛張聲勢,他試圖引起別人的關注。這是不會奏效的。」

可是,當他按鈴叫用人時,他的心情十分不好。當他沒有胃口地在吃火腿煎蛋時,他的情緒還是很壞。就是當他聽到自己為點燃特製的荷蘭小雪茄而劃響火柴時,他還沒能恢複往日的活力。警察總署還沒有插手他的歐奈維爾事件。他足夠強大,完全可以獨立解決這一事件。至於男爵,誰也別動手,這是他的獵物,只屬於他,而不屬於任何別的人。所以,他決定給《法蘭西回聲報》寫信。加尼瑪爾這個名字有點刺傷他的自尊心。「一位有點被人遺忘的人物……」哼!他以這種語氣談論他。好吧,咱們走著瞧。「有點被人遺忘的人物!真是厚臉皮!」他空在那裡重複,「三天之內,我就會住進城堡,生活在她的身旁。」但是卻沒法辦到。這是非常糟糕的一天,是那種在灰濛濛的日子裡一事無成的一天。在這樣的日子裡,要麼洗澡水太熱了,要麼把高幫皮鞋的扣子揪下來了,要麼就是鏡子里給你照出了一張蒼老的臉。

拉烏爾梳了一個巴拿馬式髮型,選了一根散步用的手杖,走出家門。在室外構思辛辣地反擊加尼瑪爾的文章對他來說更愜意。他朝樹林中走去。說實在的,這個老東西,他是對的。幾個月來,讀者被剝奪了閱讀有關亞森·羅平傳奇的饒有趣味的文章的機會。「以往,」拉烏爾在想,「我通報內情。我評述這一切。一句話,是我在遊戲。我真他媽的幼稚!但是當時的情況更適合於此。人們更快活一些。我必須設法再提供一個使讀者處於緊張狀態中的輝煌戰績……」

他全神貫注地思考著,以致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緊隨其後的兩位過路人,而這兩個人漸漸地走到與他並肩了。突然,他們把他圍了起來。拉烏爾被逮住了。

「啊?這……」

第三個人在他的面前出現了。剛剛趕上來的第四個人把手槍的槍筒抵到了拉烏爾的後背上。

「不許動,拉烏爾·達皮尼亞克。我以法律的名義逮捕你。」

這一幕發生得如此突然,它與拉烏爾的憂慮完全吻合,以致他放聲大笑起來。他的好心情也完全恢複了。

「好啦,加尼瑪爾。真的,你真有頭腦。對,是我,拉烏爾·達皮尼亞克。確實是我,你知道,這位有點被人遺忘的人物。可是笑吧,老朋友。你贏了……只是這一次,你是在開玩笑!」

他開心地晃動著身子,面對著極度驚訝的、給加尼瑪爾擔任助手的那些警察們,繼續說:「哈!你在跟我學!了不起的加尼瑪爾!你們在背後攻擊人。你們用了四個人,還不是太有把握。馬上又要動用了不起的手段了,陰沉著臉說:『拉烏爾·達皮尼亞克,我逮捕你。』於是這位先生轉過身來。咕咕!就是他。達皮尼亞克,是羅平……你們都支持他。你們要看仔細,他就要昏過去了。他已經不年輕了,這是你們知道的。而我讓他見識過這麼多……什麼?手銬!銬我!而我只能跟你走。我正在思忖:『應該讓他發揮作用,這位好加尼瑪爾。這將有助於他晉一級……』你允許我擦一擦眼睛好嗎?如果我笑得流出淚來。這並非我的過錯……哈!還有一輛計程車在跟著我們?他這個人想得真周到。要學學這個榜樣,先生們……那好吧,你們先走!不行?……真的,我是你們的客人……司機?去尖塔!」

「無賴!」加尼瑪爾低聲咕噥著,「過一會兒,你就不會假充好漢了。在殺害圖書館管理員的現場,我就記住你了。」

「這是因為你自以為……啊!這太滑稽了。當然啦,你有證據。我是說這是一個確鑿的、實實在在的和無懈可擊的證據。」

「不止一個!是兩個!」

這兩個證據,拉烏爾第二天就知道了,那是當他出庭站在預審法官福爾默里的面前時。他休息得非常好,感到自己年輕了十歲。所以他心甘情願地容忍了這次審訊。但他馬上就進行了澄清。

「我們不要再談亞森·羅平了。」他說,「眾所周知,他的手印很久以前就從司法警署的資料卡片上消失了,因此,誰也無權還來斷言通過對照認為我像一個吹牛的人……」

「可是總檢察長加尼瑪爾……」

「他在我們之間,法官大人,說話顛三倒四。羅平已經死了,大家都清楚這一點。」

「算了!……嗐,我想說:假如您不是羅平……您還是殺害了可憐的圖書館管理員的。首先,我這裡有一封介紹信,是加布里埃爾·塔巴魯克斯簽署的,它十分熱情地把拉烏爾·達皮尼亞克介紹給諾曼底歷史和考古學會的秘書……我還要說明一點,加布里埃爾·塔巴魯克斯,學院院士和榮譽軍團的軍官,從來沒有寫過這封信。」

「可是……」

「等一等!殺人的兇器,即殺人犯的手槍已經在死者的身旁找到。裡面少了一顆子彈。它就是射進加斯東·塞羅爾屍體內的那顆。專家的報告是確鑿的。但是這支手槍的扳機上留有極明顯的指紋……是您的,達皮尼亞克先生。」

「什麼?」

「我說您的指紋,昨天取的,在您被逮捕之後,與從兇器上取下的指紋完全一樣……所以,無可辯駁地,您就是殺人犯。」

「您看我有多煩惱。」

「對不起?」

「一方面,您始終堅信我不是拉烏爾·達皮尼亞克。」

「毫無疑問!」

「而另一方面,您又斷言我是殺人兇手。」

「確實如此。」

「那麼,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誰了。因為我已經向您保證,我沒殺過任何人。就像羅平一樣,我的雙手並沒有染上血。所以,我正在想,我是否就是羅平。」

「我不允許您開玩笑。」法官怒斥道。

「注意聽著。」拉烏爾隨和地說著,「我坦白地告訴您,您的證據是令人發窘的。但是,二者必居其一:或者我是羅平,或者我不是羅平。您在聽嗎?……那麼,如果我是羅平,您早就清楚您是無法把我關在獄中的。同意吧?……明天,我就會逃之夭夭……可是如果我逃之夭夭,那就充分證明了我就是羅平。因為羅平從來不殺人,我將證明我的清白……很顯然,這種推理好像是很繁瑣的……我看,法官大人,您已經有點暈頭轉向了。」

「夠啦!」福爾默里喊道。

「好,好。我們都別發火。」

「哈!現在我再也不會懷疑了。您肯定是羅平。」

「那麼,等一會兒我向您打個招呼,然後我就要走了。」

「那我們等著瞧吧。」

「如此說來,我就是拉烏爾·達皮尼亞克了。」

法官氣得發狂,拉烏爾卻在微笑。書記員緊閉著嘴巴,在認真聽著。拉烏爾細心地抻了抻他的褲線,然後雙手交叉著按在膝頭。

「法官大人,我請您聽我說。不管怎樣,我在這裡是幫助法律的。此時此刻,您以這種奇特可笑的逮捕,阻止了我去追蹤真正的兇犯,並把他交到您的面前。我沒時間在這小號房裡白白地泡著。您真不願意放我出去嗎?」

「把他帶下去。」氣得都快要說不出話來的福爾默里先生吼道。

「請等一分鐘!您一定以為我會為防萬一沒有機會提出上廁所吧。法官大人,我要告訴您:我早就有越獄的企圖。好啦,您自己去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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