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困境中的年輕姑娘

滿腔的怒火把拉烏爾掀下床來。他朝門口跑去,門仍敞開著,連門廳的門都沒關。他憤怒得渾身發抖,又回到房間去。他被人耍弄了。他並不是因為被盜而憤怒,而是被偷盜時表現出來的放肆無禮而激怒。他輸了這一局,算了吧。這就是職業性的冒險。可是人家就是從他眼皮底下把手稿拿走的,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與此同時,隱隱約約的恐懼完全鎮住了他。

他重新估量他對手的大膽和冷靜的決策。這一場戰鬥將是殘酷的、危險的和無情的。他強作笑臉,而且在做著一些放鬆練習的同時,他還在想著如何反擊。手稿現在已經不在他的手中了。只剩下老頭子了。啊!還有他!一定要讓他說話,而且要快!

電話響了起來。拉烏爾正好等在那裡。他拿起聽筒:「喂!……你聽出我的聲音嗎?……是的,親愛的朋友,確實是我。我向你表示歉意……昨天晚上,我對你照顧不周。一頓不太像樣子的晚餐……我很不好意思。以致都無法閉眼入睡。於是,我在想:『我應該去看一看這位可愛的拉烏爾!』……我有你的名片,你的地址……確實有點晚了,可是戰爭時期就是戰爭時期,應該適應。你說是不是?……順便提一個小小的忠告:你應該換一換你的鎖。進你的家就像進磨房一樣方便……所以我進去了。我看到什麼了?……這位好人達皮尼亞克像個嬰兒一樣,睡得非常好。我沒有勇氣把你弄醒。我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我只是想拿走一個小紀念品,一件不值錢的小東西,這完全是想表明我來過此地。確實,這份手稿引起你極大興趣,因為我覺得你正在讀它……我還是應該告訴你,它確實值得一讀……它包涵著許多許多的東西!……那麼,如果你同意,我保存著它……你也知道你應該去幹些什麼……」

男爵的語氣變得尖酸刻薄起來。

「你跳上開往義大利的火車,到遠離巴黎的地方去休息一段時間……科莫湖,怎麼樣?……或者去威尼斯……」

「如果我拒絕呢?」拉烏爾回敬道。

「你將感到遺憾的。我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我將對發生在你身上的某些事情感到不安的……不,無須對我表示感謝……下次再來吃晚飯的話,務必請事先告知……我知道你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美食家……」

「嗐!」拉烏爾說,「我的口味很一般。我要你只給我做你做得最好的那道菜。」

「哈!哪一道菜?」

「烤腳。」

拉烏爾掛斷電話。他說出了結束語。這是很平庸的慰藉。如果老人堅持不開口的話……絕不!他也要向那些侵犯了他的人報仇的。他無法抵擋一次安排得很巧妙、又客氣、又尊重他的人格的……他會向他的救命恩人道出秘密的,那時男爵將被迫跪在地上求饒。而此時,拉烏爾並沒把秘密放在眼裡,他只要看到自己有辦法戰勝對手和讓他把那些譏諷話咽回去。

他匆匆穿上衣服,再也呆不下去了。搖桿只轉了一圈馬達就發動起來了,拉烏爾跳到了方向盤後面坐下,車況很好。那一天,它狀態極佳。沒出故障,也沒爆車胎。只有稀稀落落的幾輛小推車,它們相隔很遠,在通往諾曼底的路上慢慢地爬行著。汽車一陣風似地超過它們,汽車也一下子被塵埃罩住了。

在上午將要過完之時,拉烏爾看到了至尊聖母教堂的鐘樓。

「嘿,我的好維克圖瓦爾怎麼樣?受傷的人怎麼樣啦?」

他已經走進房間,動作總是那麼敏捷,那麼不遺餘力,受著要急於了解一切的心情驅使,他恨不得馬上就開始。

「噓!」布律諾低聲說,「他正在睡覺。」

「他說話了嗎?」

「還沒有。」

「燒傷的傷勢如何?」

「正在好轉。」

「好啦,懶鬼,向我報告吧。要逼你才肯說話……地方上的人都怎麼說?」

「沒聽到。只是《特魯維爾回聲報》上有幾行報道。人們認為老頭兒,貝納丹老爹,他們這麼稱呼他,暫時離家外逃了,因為他得了記憶缺乏症。」

拉烏爾抓住布律諾的手腕。

「不是這些話……」他說,「尤其不是……該死,你是不相信迷信的!……然後呢?……沒有人談及城堡、談到那裡的人都睡著了嗎?」

布律諾搖了搖頭。

「媽的!」拉烏爾說,「沒有一個人發覺嗎……」

「憲兵們為老頭兒來了一趟。」布律諾接著說道,「人們在小旅館裡這麼說。我在不顯眼的地方走了走,像一個漫不經心的遊客。但是這個地方,人們對外來人普遍不信任。」

「繼續說下去。」拉烏爾低聲說道,「你隨便說一點什麼。」

他注視著老貝納丹。他剛才驚奇地看到他的眼皮在抖動。這個老人已經醒了;他在聽著,拉烏爾識破了受傷者的把戲,他知道貝納丹不會那麼輕易地依從的。他被從城堡里擄出來,看到的到處都是敵人。在恢複體力的同時,他始終保持沉默,以此自衛,不與任何人交談,保持著諾曼底農民所特有的那種固執。

「夠了,布律諾。隨它去吧。」

拉烏爾坐到桌邊,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溫柔,把手放到了老頭兒的肩上。

「好啦!現在該睜開眼睛啦,老伯。拉烏爾·達皮尼亞克,你認識嗎?……這個偉大的心靈冒著生命危險把你救了出來……可是他完全可以不救你……直到現在,我做好了應付最緊急情況的準備。我把你庇護起來。我還給你配備了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所以,現在你應該幫助我。」

老好人的灰眼睛半遮在耷拉下來的眼瞼後面,觀察著俯身看著他的陌生人,他感到了像家長一樣的權威。

「您應該幫助我。」拉烏爾繼續說道,「我所說的這些,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自己。你好好想一想,暗道里的三位小朋友並不是無所事事的。」

他抓住貝納丹的雙肩,朝他彎下身去,就像一個摔跤手把他的對手按在了地上一樣,用十分嚴峻的口吻接著說道:「我認識他們,我……我知道他們的頭頭是個什麼貨色……我有可能白費力氣,如果讓他們找到你的話……而這一次,我來的太晚了……可是如果你開口說話,一切也都還有救……好吧,是誰的血?」

老人呼吸急促起來,並張開嘴。拉烏爾明白,一項十分艱巨的工作正在這個被痛苦和精疲力竭搞得半遲鈍的人的頭腦里進行著。

「誰的血?」

慢慢地,貝納丹又閉上了眼睛。他那布滿皺紋的臉又僵住了,活像一張死人的臉。他又躲進了自己的黑暗之中,去想著自己的秘密。拉烏爾又等了片刻,然後悄悄地站起身來。他用小手絹擦了擦掛滿額頭的汗珠。

「我是有耐心的。」他喃喃著,「你想像不出我能夠忍耐到什麼程度。我等著關鍵時刻的到來……你在這兒不會難受的……我保護你。你絕對不是囚犯。你只是被監護起來了。當你想說話時,只需一個簡單的動作,好啦,我就會來的……到那時,就我們倆人,我們將一同干一番大事業,你到時候瞧吧。可是,嘿,睜開眼睛,請你看看我。你會認為達皮尼亞克不值一提。是的,你是對的,但是,在拉烏爾的背後,還有一個別樣的人物,也還有二十個傳奇的故事。在這間房子里有著法蘭西的歷史。向你致敬,貝納丹!……你多麼幸運,有我來照顧你……而且,我向你保證,我同你攜手共同完成這次冒險……甚至,我還會把某些事情委託給你……」

拉烏爾停了下來。老人的呼吸變得有規律了,他已經進入了夢鄉。

「你看上去很機靈。」拉烏爾在自責,「哼!你可以心地善良地發表長篇大論。而你的聽眾卻在打盹。收場吧。」

他踮著腳尖走到屋外,布律諾正在走廊上等他。

「怎麼樣?」

「他很難對付,這個老祖宗。但他最終會暢所欲言的。繼續實行監護。我去一下洗手間,然後回城堡。」

拉烏爾從他的汽車裡拿下一個大旅行袋。二十分鐘過後,他改了裝,穿上有後腰帶的外套。柯達照相機斜挎在皮帶上,他抱了抱維克圖瓦爾。

「我今天晚上再來,我的好維克圖瓦爾……別又跟我唉聲嘆氣了,我不是告訴你我沒有什麼危險嗎。我回來後便可以證實,我要吃一個大的、漂亮的荷包蛋,就是你會做的那一種。」他坐進已經布滿灰塵的萊翁—博萊,慢悠悠地開上了通往歐奈維爾的路。

在駕車時,當他需要制訂作戰方案時他喜歡沉思冥想。可是這一次,他不得不承認形勢對他不是那麼垂青的。手稿又回到了男爵手中,老人又拒絕重複他在酷刑下被逼供認的那些話,從哪裡發動攻擊呢?這次造訪城堡會有個什麼結果呢?拉烏爾思索著,而且愈加感到他的無能為力,一個令人生畏的秘密卻被一群無恥之徒揭開了,他們只是毫不手軟地動用酷刑才獲得了這一優勢的。這一秘密是非同一般的,致使男爵由於時間緊迫,由於預言的日期已經超過,要揭示謎底實在太晚了,而毫不猶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