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白色手套……白色護腿套

貝舒從出租汽車裡跳出來,向巴爾內特事務所衝過去,宛如一陣颶風。

「啊,居然這樣!太好了!」巴爾內特迎上前去,喊道。「那天,咱倆冷冰冰地分了手,我擔心你生氣了。怎麼,你需要我幫忙嗎?」

「是的,巴爾內特。」

巴爾內特握著他的手,用力搖晃著。

「好極了!出了什麼事呢?你滿臉通紅。你不會是得了猩紅熱吧?」

「別開玩笑了,巴爾內特。是一宗棘手的案件,我要顧及我的面子,一定要處理好。」

「是涉及什麼的?」

「涉及我妻子。」

「你妻子!那麼你結過婚?」

「離婚都六年了。」

「兩人性格不合?」

「不是的,因為她硬要發揮自己的天賦。」

「命中注定要離開你?」

「她要演戲。你在這裡見過這種事嗎?一個警探的妻子當戲子。」

「那麼,她成功了嗎?」

「成功了。她在唱歌。」

「在歌劇院?」

「在『瘋狂的牧羊女』劇團。」

「她叫什麼名字?」

「奧爾加·沃邦。」

「是雜耍歌舞演員?」

「是的。」

吉姆·巴爾內特表現得很熱情。

「祝賀你,貝舒!奧爾加·沃邦是位真正的藝術家,她在《支離破碎》一曲中找到了一種新程式。她最新的節目,倒立著唱道:『伊齊多爾……熱戀著我。但是我愛的是……熱姆。』這使你感到偉大的藝術給人的震顫。」

「謝謝你!瞧,這是我收到她寫來的字條,」貝舒說道,接著念了一封當天上午寄出的快信,那是用鉛筆匆忙寫的。

有人在我卧室偷竊。我可憐的媽媽差點兒被謀殺。你快來吧。——奧爾加「『差點兒』這幾個字就用得挺獨特!」巴爾內特說道。貝舒又說道:「我當即打電話給巴黎警察局,那裡已經知道這個案件了,我獲准協助在現場工作的同事們。」

「那你害怕什麼?」巴爾內特問道。

「害怕見到她,」貝舒可憐巴巴地說道。

「你始終愛著她嗎?」

「我一見到她,就會愛意復萌……我焦慮不安……說話都結結巴巴的……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去調查會怎麼樣?我只能幹出蠢事來。」

「你希望。在她面前保持尊嚴,顯得自己是個名副其實的警探嗎?」

「正是。」

「總之,你指望我能去?」

「是的,巴爾內特。」

「你的妻子,她的品行怎麼樣?」

「無可指摘。如果奧爾加不堅持干那一行,就仍然會是貝舒太太。」

「那對藝術來說,是件多麼遺憾的事啊!」吉姆·巴爾內特嚴肅地說道,戴上了帽子。

只用了幾分鐘時間,他倆就來到盧森堡公園附近一條最寂靜最荒涼的街道。奧爾加·沃邦住在一幢四層住宅樓的四樓,那樓房首層的高窗都裝了鐵柵。

「再說一句,」貝舒說道,「這一次你別暗中賺錢,那會破壞我們出來破案的名譽的。」

「憑我的良心……」巴爾內特提出異議道。

「讓它安靜點吧,」貝舒說道,「也想想我的良心,以及它對我的責備吧。」

「你認為我會搶劫奧爾加·沃邦嗎?」

「我請求你不要搶劫任何人。」

「甚至不搶劫那些活該搶劫的人嗎?」

「讓法律去負責懲罰他們吧。」

巴爾內特嘆了一口氣:「這倒不滑稽!但是,既然你希望我那樣做……」一名警察把守著大門口,另一名警察在門房裡跟看門人夫婦在一起,這意外事件鬧得看門人不安生,他們感到很惱火。貝舒得知當地警察分局長和兩名保安警察已從這房子里出來了,預審推事作了初步調查。

「利用這會兒沒有旁人的機會給你介紹一下這裡的情況,」貝舒對巴爾內特說道。

邊上樓,他邊解釋道:「這是棟舊式住宅,住戶們保留著以往的習慣……例如,大門總是關閉的,誰也沒有開大門的鑰匙,只有按了門鈴才能進屋。二樓住著一位教士,三樓住的是一位法官,看門女人給他們收拾房間。至於奧爾加,她跟母親和把她帶大的兩個老保姆一起,生活得很舒服。」

有人給他倆開了門。貝舒詳細指出,衣帽間右邊通往奧爾加的卧室和會客室,左邊通往母親和兩位老保姆的房間,對面有一間畫室,已改作健身房。

裡面有一副單杠,一架高架鞦韆,吊環,還有許多其他次要的健身器材散布在圈椅與長沙發之間。他們剛走進這個大廳,就有某種東西從上面,從那透進陽光的玻璃天棚那兒掉了下來。那是一個笑容滿面的年輕人,正抖動著長在動人的臉龐上方亂蓬蓬的棕紅頭髮。從那緊裹著身體的睡衣,巴爾內特認出那是奧爾加·沃邦。她立刻以關廂居民的腔調嚷道:「你知道,貝舒,媽媽身體很好。她睡了。我親愛的媽媽!運氣真好!」

她倒立著,頭伸在兩隻綳直的胳膊中間,雙腳朝天。她唱著歌,那個次女低音動人而沙啞:「伊齊多爾……熱戀著我。但是我愛的是……熱姆。」

「我也愛你,我正直的貝舒,」她直立起來說道。「是的,你很熱心,來得這麼快。」

「吉姆·巴爾內特,一位同事,」貝舒介紹道,他試圖顯得堅強些,但是眼睛濕潤與神經性面部的肌肉抽搐,暴露了內心的慌亂不安。

「好極了!」她說道,「你們兩個人來破這個案子,把我卧室失竊的東西都替我找回來。這由你倆負責。啊!輪到我向你們介紹德爾·普雷戈了,我的體操教員、按摩師、化妝師、美容化妝品和香脂供應商,他使雜耍歌舞劇場的那些小姐們為之傾倒,使她們變得年輕,她們沒有一個不開心得脫臼的。你好,德爾·普雷戈。」德爾·普雷戈彎了彎腰。他肩膀寬闊,皮膚赤褐,滿臉喜氣,外形宛如從前的小丑。他穿一身灰色衣服,戴著白色護腿套和白色手套,手裡握著淺色氈帽。他突然比劃著講起話來,那怪異的法語中夾雜著西班牙語、英語和俄語辭彙,發r音沉濁。他想要講述他那套逐漸脫臼的方法。奧爾加打斷了他的話。「沒有時間浪費了。你需要了解什麼情況,貝舒?」

「首先,」貝舒說道,「讓我們看看你的卧室。」

「我們去吧,快去!」

她一躍就抓住了高架鞦韆,猛地一盪衝到吊環上,然後落到卧室門口。

「我們到了,」她說道。

卧室完全是空蕩蕩的。床、傢具、窗帘、版畫、鏡子、地毯、小擺設,統統不見了。這個空房間的確像是搬過家一樣,徒剩四壁。奧爾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嗯?他們把它洗劫一空!連我的一套象牙刷子都偷了!他們簡直把灰塵也帶走了!我是多麼捨不得我卧室里的一切物件!地道的路易十五式傢具……一件一件地購買起來的呀!……蓬巴杜夫人 睡過的一張床!……布歇 的四幅版畫!……一個名師製作的五斗櫃!……都是些難得的珍品呀!……我把去美洲巡迴演出的全部收入都花在這上面了!」

她在原地翻了個斤斗,甩了甩頭髮,快活地大聲說道:「算了!以後再花錢買吧。憑著我那如橡膠般彈性好的肌肉和沙啞的嗓音,我不會有困難的……可是,貝舒,你為什麼這樣斜眼看著我呢?有人常說,你會昏倒在我的腳下!過來吧,讓我擁抱你吧。你向我提出問題吧,讓我們在檢察院的人來到之前結束談話。」

貝舒說道:「你講一講事情的經過吧。」

「噢!沒有多少好講的,」她說道,「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十點半鐘剛剛響過,……我應該告訴你,八點鐘我和德爾·普雷戈一起出去了,他代替媽媽陪我去『瘋狂的牧羊女』劇院。媽媽在家織毛衣。十點半鐘敲響了。忽然,從我的卧室那邊傳來了一點響聲。她就跑過去。在電燈光中,她隱約看見有個男人在拆我的床,電燈光隨即熄滅,另一個男人撲過來擊她的頭部,把她打倒在地上,第一個男人用一塊桌毯蒙住她的頭。然後,那兩個傢伙就搬走了卧室里的東西,其中一個人把傢具搬到樓下去。媽媽沒有動,也沒有叫喊。她聽見了一輛大汽車在街上開動的聲音,接著她就昏過去了。」

「當你從『瘋狂的牧羊女』劇院回來,」貝舒問道,「就……?」

「我發現下面的大門打開著,這個套房的門也打開著,媽媽昏迷不醒。你想想,我是多麼驚愕呀!」

「看門人夫婦呢?」

「你了解他們。兩個好老人住在那裡有三十年了,發生地震也不會妨礙他們睡覺的。在夜裡只有門鈴聲才能夠把他們弄醒。然而,他們以神的名義發誓,從晚上十點鐘他們睡覺的時候起,直到第二天早上,沒有人按過門鈴。」

「因此,」貝舒說道,「他們一次也沒有拉過那根開門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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