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貝舒的十二張非洲礦業股票

加西爾先生每天早上第一件關心的事,就是檢查一下昨晚他帶回家的證券包是否仍然放在床頭柜上。

他看到那個包就放了心,然後開始起床與梳洗。尼古拉·加西爾,身體矮胖而臉龐瘦削,在殘老軍人院一帶,充當著證券經紀人,把一些持重的人吸引到自己周圍成為客戶,他們把自己的積蓄交給他,他定期給他們支付可觀的利息,因為他在交易所的投機往往成功,又私下放高利貸。他擁一棟又窄又舊的樓房,自己住在二樓。他的套房包括一個候見室,一個卧室,一個同時用作諮詢室的餐室,一個供三個助手工作的房間,最裡面是廚房。

他很節儉,沒有雇女僕。每天早上,笨重、勤勞、快活的看門女人,八點鐘給他送來郵件,收拾房間,把一塊羊角麵包和一杯咖啡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這天早上,看門女人八點半鐘離開了。加西爾先生像往常一樣,等待助手上班,不慌不忙地吃早點,拆信件,瀏覽報紙。然而,突然在九點差五分,他覺得聽見卧室里有響聲。想起放在卧室里的證券包,他沖了進去。證券包不翼而飛,同時朝向樓梯平台的會見室的門,「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

他想去開門。但是那門要用鑰匙才能打開,而這枚鑰匙,他放在辦公桌上了。

「如果我去拿鑰匙,」他想道,「盜賊逃走了,就看不見了。」加西爾先生因此打開候見室臨街的窗子。這時,那人還來不及離開這所房子。的確,街上空無一人。尼古拉·加西爾慌亂極了,都沒有呼救。但是,幾秒鐘以後,他望見自己的主要助手從鄰近的林蔭大道朝著這所房子走過來,就趕緊打手勢。「快!快!薩爾洛納,」他俯身喊道,「快進來,關上大門,不讓任何人出去。有人偷了我的東西。」

他的命令被執行了。他匆匆忙忙下了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憤怒得發狂。

「薩爾洛納,沒有人嗎?……」

「沒有人,加西爾先生。」

他一直跑到看門女人的小屋,這門房位於樓梯底部與一個陰暗的小院之間。看門女人正在掃地。

「有人偷了我的東西,阿蘭太太!」他叫喊道,「沒有人來躲藏在這裡吧?」

「沒有,加西爾先生,」那胖女人結結巴巴地說道,目瞪口呆。「你把我套房的鑰匙放在哪裡了?」

「在這裡,加西爾先生,掛鐘背後。而且,別人不可能拿走,因為半小時以來我都沒有離開過小屋。」

「那麼,因為盜賊並沒有下樓,他又重新上樓了。啊!這太可怕了!」

尼古拉·加西爾又回到大門旁。他的另外兩個助手也來了。他氣喘吁吁跟他們講了幾句話,匆忙地下達指示:誰也不許進出,在他回來之前,既不能出去,也不能進來。

「明白了嗎?薩爾洛納!」

他說完後立即上樓,進了他的套房。

「喂,」他拿著電話受話器吼道,「……喂!警察局……但是,小姐,我不是找警察局!我請您接警察局咖啡廳……號碼?我不知道……快一點……有情況……趕快,小姐。」他終於要通了咖啡廳老闆,大聲說道:「貝舒警探在嗎?請叫他聽電話……馬上來……趕快……他是我的客戶……一刻也不能耽擱。喂!貝舒警探嗎?是加西爾給您打電話,貝舒。是的,我還好……或者更確切地說,不好……有人偷了證券,一整包……我等您,嗯?什麼?不可能?您要去度假?我不在乎您度什麼假!趕快來吧,貝舒……趕快!您的十二張非洲礦業股票就在那個包里呢!」

加西爾聽見對方在電話里大聲罵道:「見鬼!」這下他完全放心了,知道了貝舒警探的意思:他馬上就會來的。果然,十五分鐘以後,貝舒警探一陣風般地趕來了,愁眉不展,猛地撲向證券經紀人。

「我的非洲礦業股票!……我的全部積蓄!它們在哪裡呀?」

「被偷走了!同我的客戶們的證券一起!……還有我的全部證券也不見了!」

「被偷走了!」

「是的,在我的卧室里,半小時以前。」

「倒楣!我的非洲礦業股票怎麼會到了您的卧室里呢?」

「昨天,我把那包證券從我在里昂信貸銀行的保險柜里取出來,準備託付給另一家銀行。那樣更划算。我不該……」貝舒在加西爾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您要負責任,加西爾。您要把錢還給我。」

「用什麼還呀?我已經破產了。」

「破產了!那麼,這棟房子呢?」

「早就全部抵押了。」

兩人暴跳如雷,大聲對罵。看門女人和加西爾的三個助手也失去冷靜,攔住兩個姑娘的去路,她倆是住在四樓的房客,正不顧一切地要出門。

「誰也不準出去!」貝舒喊道,怒氣沖沖,「沒有找到我的十二張非洲礦業股票之前,誰也不準出去!」

「也許需要找人幫忙,」加西爾建議道,「肉店夥計……食品雜貨店主……都是可靠的人。」

「我不需要,」貝舒說道。「如果需要什麼人的話,打電話到拉博爾德街的巴爾內特私家偵探事務所。然後,去告狀。但那是浪費時間。現在該行動。」

他試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一想到個人的責任,他就平靜了些。但是他煩躁的動作與嘴巴的痙攣,暴露出他極度的惶恐不安。「冷靜點,」他對加西爾說道,「總之,我們會成功的。誰也沒有走出這房子。因此,在我的十二張非洲礦業股票還沒有被人帶出去之前,就應該把它們找回來。這是最主要的。」他盤問了那兩個姑娘。一個是打字員,在家裡替人打通告和報告。

另一個也是在家裡幹活,教人吹笛子。兩個人都想出去買午飯吃的食物。

「實在對不起!」貝舒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今天上午,這個臨街的大門要關閉。加西爾先生,您的兩個助手在這裡把守。另一個助手去給房客們買東西。今天下午,可以讓人出入,但是要得到我的允許,所有可疑的包裹、紙箱、購物網兜、盒子,都要嚴格檢查。這是命令。而我們呢,加西爾先生,動手幹活吧!看門女人替我們帶路。」

在這棟房子里進行搜查是容易的。樓上三層,每層只是一個套間,而樓下目前還沒有人住。二樓是加西爾的住所,三樓住著圖菲蒙先生,他是國民議會議員,以前當過部長。四樓分為兩個小間,由打字員勒戈菲埃小姐和笛子教師阿維利納小姐租用。這天早上,圖菲蒙議員八點半鐘就去了國民議會,主持一個委員會的會議,一個女鄰居只是在吃午飯的時候來替他收拾房間,大家等著他回來。兩位小姐住的房間就成為仔細檢查的對象。然後,人們搜查了閣樓的每個角落,從一把梯子下來,認真察看了小院子,以及尼古拉·加西爾本人的套房。

結果毫無發現。貝舒痛苦地想著他那十二張非洲礦業股票。將近中午,圖菲蒙議員回來了。這位嚴肅的議員——提著他當部長時用的大公事包——是個大忙人,受到所有黨派的敬重,言語不多,卻很有分量,往往起決定性的作用,令政府害怕得發抖。他邁著有節奏的步子,走到看門女人的小屋取郵件,加西爾前來找他,對他說自己家被盜的事。

圖菲蒙議員審慎而專心地聽著,就像聽人訴說最無關緊要的事,答應在加西爾決定告狀時予以幫助,並且堅持要人家搜查他的套房。

「誰知道,」他說道,「是否有人弄到一枚可以開門的鑰匙呢?」大家到處尋找,仍然一無所獲。事情顯然不妙,他倆試著輪流互相鼓舞鬥志,說一些安慰的話。但是這聽起來是些虛假的話,不起作用。

他倆決定去一家咖啡館吃飯,當然是在對面的那一家,這樣他們就可以一直監視著那棟房子。但是貝舒並不感到飢餓,因為他那十二張股票令他不思茶飯。加西爾大叫頭昏腦漲,兩人又把這個問題翻來覆去地思考了幾遍,希望從中找出確切的線索。「這很簡單,」貝舒說道,「有人潛入了您的房間,偷走了證券。因為還沒有人能從這房子里出去,就是說那個人還在房子裡面。」

「當然啦!」加西爾贊同道。

「如果他仍然在房子里,我那十二張股票也就在房子里。那十二張股票不能穿過天花板飛走呀!」

「整包證券也不會飛走呀!」尼古拉·加西爾補充說道。「因此我們可以肯定,」貝舒繼續說道,「有充分的理由肯定,即……」

他沒有說完。他的眼睛流露出突如其來的恐懼。他注視著街對面,有個人從那邊腳步輕快地朝那房子走過來。「巴爾內特!」他嘟噥道,「……巴爾內特!……是誰通知他了?」

「您對我提起過他,提起過拉博爾德街巴爾內特偵探事務所。」加西爾承認道,有點發窘,「我認為,情況如此嚴重,打個電話,也不是沒有用的。」

「但是,這太愚蠢了,」貝舒含糊不清地說道,「究竟由誰來領導調查?是您,還是我?巴爾內特跟這毫無關係!巴爾內特是個專愛亂插手的傢伙,應該提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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