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熱心腸

整整一個星期,拉烏爾不知該向哪兒出擊,便認真閱讀有關快車三人謀殺案的報道。

現在已經不必贅述那些眾所周知的事件,以及當時人們作的種種假設,所犯的錯誤和接觸過的線索。這個仍如此神秘,並曾引起全世界關注的案件,今天還讓人們大感興趣,主要是因為亞森·羅平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和他對破案所施加的影響。正是因為他的影響,我們才最終查明事實真相。這以後,何必還要去探究那些令人乏味的細節,弄清那些變得次要的事實呢?亞森·羅平,或不如說拉烏爾·德·利梅齊,很快就看出調查結果集中在哪幾點上,他注意到以下幾點:

一、第三個同謀,即我剛從他手裡救下碧眼女郎的那個野蠻傢伙,躲在暗處不為人所知。而在警方看來,那個不知名的旅客,也就是我,是案件的策劃者。顯然,我那些可恨的伎倆一定給馬萊斯卡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經他回去一說,我變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惡魔般的人物;是我組織並指揮了這場謀殺。我表面上是受害者,被捆住手腳、堵住嘴巴,實際上在指揮著幾個同謀,他們中有人被捕我去解救,最後自己也跑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幾個靴印;

二、據醫生敘述,可以認定其他幾個同夥搶了醫生的車逃走了。但逃到哪兒去了呢?一大早,醫生的馬拉著空車從野外回來了。不管怎麼說,馬萊斯卡爾毫不猶豫地撕下了那個年輕強盜的假面,無情地揭露了一個美麗姑娘,卻沒有說出她的外貌特徵。這樣,他就把將來捕獲這個女賊引起轟動的功績留給自己;

三、被殺害的兩個男人的身份已經查明。他們是阿爾蒂爾和加斯通·盧博兄弟,兩人合夥推銷一種香檳酒,住在塞納河畔的訥伊;

四、一點重要情況:車廂過道里拾到的那把殺害兩兄弟的手槍,提供了一條確切的線索。它是半月前被一瘦長男青年買去的,他的同伴,一個蒙面紗的年輕女人,稱他為吉約默;

五、最後,關於貝克菲爾德小姐。對她沒有任何指控。馬萊斯卡爾沒有證據,不敢冒險,謹慎地保持沉默。她只是一個經常在倫敦和利維耶拉的社交圈裡出頭露面的女人,這次是去蒙特卡洛見父親。僅此而已。她是被誤殺的嗎?有可能。但是盧博兄弟為什麼也被殺了呢?

在這個問題以及其餘問題上,依然是一團迷霧,充滿了矛盾。

「我現在沒有心思動腦子。」拉烏爾下了個結論,「別想了,讓警察去蹚渾水吧。我們走自己的路。」

拉烏爾這麼說,就是終於弄清該朝哪個方向行動了。當地報紙還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貴賓貝克菲爾德勛爵出席不幸的女兒的葬禮之後,又回到我們中間。按習慣,他將在蒙特卡洛的美景旅館度過季末。

當晚,拉烏爾·德·利梅齊在美景旅館租了一個房間,就在這位英國人的三室套房隔壁。這幾間房子和一樓其餘的房間一樣,都俯臨旅館後面的一座大花園。每個房間都有門和台階通向花園。第二天,他看見英國人從房間走下花園。這人顯得還年輕,看上去有些笨重。他的動作有些神經質,顯出悲傷和沮喪,也流露出焦慮和絕望。

兩天之後,拉烏爾正打算向他遞上名片,並要求與他推心置腹談一談,卻看到走廊里有一個人在敲隔壁的門。原來是馬萊斯卡爾。

他並不覺得十分驚訝。既然他想了解情況,那麼,馬萊斯卡爾試圖從康斯坦絲的父親這裡了解一些情況也是很自然的事。有一道雙層門,把他的房間跟隔壁房間分開,門葉包了軟墊。他打開他這邊的門,一點也聽不清那邊的談話內容。第二天,馬萊斯卡爾又來了。拉烏爾事先溜進了英國人的房間,拉開那邊門的門閂。他從自己的房間把第二道門輕輕推開一條縫,門那邊有一幅門帘遮著。這一次仍是枉然。那兩個人說話非常輕,他一個字也沒聽見。

就這樣,他一連浪費了三天時間。英國人跟那個警察交談了三天,這些談話讓他很感興趣。馬萊斯卡爾的目的何在?告訴貝克菲爾德勛爵他女兒是竊賊嗎?這一點,馬萊斯卡爾肯定不會說。那麼,是否應該假設他期望從這些談話中得到的不是線索,而是其他東西呢?

拉烏爾聽到貝克菲爾德勛爵在他套間最遠的一個房間里接了幾次電話。

終於,有一天早上,他截聽了一次電話的最後幾句:「說定了,先生。今天下午三點,旅館花園見。我把錢準備好,由我的秘書交給您,換取您談到的那四封信……」

「四封信……錢……」拉烏爾暗想,「這好像是敲詐……在這種情況下,敲詐人會不會是那位吉約默先生呢?那傢伙大概在附近遊盪。貝克菲爾德小姐的這個同夥,會不會拿她以前的信換錢呢?」

拉烏爾這樣一想,便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對馬萊斯卡爾的行為也看得清楚了:貝克菲爾德勛爵受到吉約默的威脅,便向特派員求救,特派員設下陷阱。那年輕歹徒肯定要掉入陷阱。掉就掉吧,拉烏爾對此只會高興。可是,碧眼姑娘會不會也被扯進去呢?

這一天,貝克菲爾德勛爵留特派員吃午飯。飯後,他們來到花園,轉了幾圈,一邊熱烈地聊著。兩點三刻,特派員回到房間。貝克菲爾德勛爵留在花園裡,坐在一張很容易被看到的與通外面的柵門不遠的長椅上。

拉烏爾從窗口監視花園的動靜。

「如果她也來,那就該她倒霉!」他喃喃自語道,「該她倒霉!我決不會去救她的。」

他看到吉約默一個人出現在花園外,頓時覺得如釋重負。吉約默小心翼翼地向柵門走來。

他與勛爵見了面。時間很短,因為交換條件事先就定下來了。他們立即向套間走去,兩個人都不做聲。吉約默不太放心,有點不安。貝克菲爾德勛爵激動得全身顫抖。

上了台階,英國人說:「請進,先生。我不願意介入這些骯髒事,我的秘書了解這件事,如果信的內容確實如您所說,他會付錢給您的。」說完,他就走了。

拉烏爾立刻躲到包有軟墊的門後面偷聽;他在等待著戲劇性的一幕。但他很快就看出來,吉約默並不認識馬萊斯卡爾,把他當成了貝克菲爾德勛爵的秘書。而那個偵探——拉烏爾從一面鏡子里看著他——果然清清楚楚地說道:「這是五十張一千法郎的鈔票。還有一張可在倫敦支取同樣數額的支票。信帶來了嗎?」

「沒帶。」吉約默說。

「怎麼沒帶?既是這樣,您就拿不到錢了。我得到的指示很明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以後把信寄來。」

「您瘋了,先生!不如說您是想耍我們吧。」吉約默下了決心。

「信在哪兒?」

「我一個朋友拿著。」

「他在哪裡?」

「在旅館裡。我去找他。」

「不用了。」馬萊斯卡爾判明形勢,便不再拖延時間。他按鈴,叫女傭進來,對她說:「去把走廊里等著的一個姑娘領進來,就說是吉約默先生有請。」

吉約默嚇了一跳:他竟知道自己的名字!

「這是什麼意思?我跟貝克菲爾德勛爵說好的可不是這樣。在外面等著的那個人與此無關……」

他想走,可是馬萊斯卡爾立即攔住他,並打開門,給碧眼女郎讓出道。

她遲疑著跨進來,聽到門在她身後猛地關上,並被鎖上,她嚇得叫了一聲。

這時,一隻大手扳住她的肩膀。她呻吟似的說:「馬萊斯卡爾!」

她還沒說出這可怕的名字,吉約默就趁著混亂,從花園逃走了。馬萊斯卡爾顧不上抓他。特派員一心想的是這個姑娘。只見她身體晃了幾下,踉踉蹌蹌地走到房中間。他奪下她手中的提包,說道:「啊,壞女人,這回什麼都救不了您!上當了吧,嗯?」他翻著提包,抱怨說:「在哪兒,你們的信?現在搞起訛詐來了?您竟墮落到了這種地步,您!多麼可恥!」

姑娘倒在一把椅子上。馬萊斯卡爾什麼也沒找到,大聲喝問道:「信呢?信呢?馬上拿出來!藏在哪兒?在您的胸衣里嗎?」他怒氣沖沖,一邊罵著姑娘,一邊揪住她的衣服,猛一下撕開,正要伸手去搜,忽然又停住了,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裡,看著面前一個人的面孔。只見那人眨著一隻眼睛,嘴角上叼著一支煙,帶著嘲弄的意味。

「你有火嗎,羅多爾夫?」

「你有火嗎,羅多爾夫?」這句叫人驚愕的話,他在巴黎已經聽過一次,在他的記事本上讀過一次!……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不尋常地用「你」來稱呼我這是為什麼?他對我眨眼睛,這是為什麼?……

「您是誰?……您是誰?……是快車上那個人嗎?是第三個同謀?……這可能嗎?」

馬萊斯卡爾不是膽小鬼。他多次顯示過自己那不尋常的膽魄,即使一人對付兩三個敵人,他也毫不畏懼。

不過,眼前是個從未遇到過的對手。他有自己的獨特招數,使馬萊斯卡爾總感到稍遜一籌。所以,馬萊斯卡爾便採取守勢。而拉烏爾沉著鎮定,冷冷地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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