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黑暗中的親吻

博庫爾火車站坐落在野外,遠離人家。一條與鐵路垂直相交的公路,把車站與博庫爾村連在一起。公路下一個點是羅米約鎮。警察隊駐在那裡。再往下是奧克塞爾,那裡有法官。人們正等待他們到來。車站被國道切成直角。

這條國道沿著鐵路伸延了五百米左右。

人們把所有照明工具都集中在月台上:電燈、蠟燭、燈籠、信號燈等等,這就使拉烏爾不得不極為小心地朝前走。站長、一個職員和一個工人在跟站崗的警察聊天。這個警察高大的身軀站在行李房門口。房子的兩扇大門敞開著,裡面堆滿了包裹。在這間若明若暗的房子里,堆著很多筐子和小箱子,還散放著各式各樣的包裹。走近之後,拉烏爾覺得看見一個人坐在一堆東西上,彎著腰,一動不動。

「很可能是她,」他心想,「那個碧眼女郎。只要把裡面一鎖,就是個現成的監獄,因為唯一的出口被看守把守著。」局勢似乎對他有利。不過,不能遇上有可能壞事的阻礙。馬萊斯卡爾和警察隊長有可能來得比他想像的快。他跑了一個彎兒,來到車站後面,沒有碰到一個人。這時,已過午夜,再沒有火車停站。除了月台上一小群聊天的人,車站上再無別人了。他來到行李託運室。左邊有一道門,裡面是門廳和一道樓梯。門廳右邊又有一道門。

根據布局示意圖,這應該是關人的地方了。對拉烏爾這樣的人來說,一把鎖算不上障礙。他隨身帶著四五種小工具,最複雜的鎖也可以打開。他才一試,鎖就開了。他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見裡面沒有燈光,就彎下腰推門走了進去。外面的人既沒有看見他,也沒有聽到推門的聲音。那個俘虜更沒聽到,因為,她那嚶嚶的哭泣,時斷時續地打破屋裡的寂靜。外面,那個工人正在敘述他穿過樹林,追捕兇手的經過。他提著一盞號誌燈,在一片矮樹林里把這個「獵物」趕出了洞穴。另一個強盜——他是這樣稱呼的——瘦高瘦高,像野兔一樣逃跑了。不過,他可能會從原路回來,把小個子帶走。此外,天太黑,很難發現目標。

「那小傢伙立即呻吟起來,」那工人說道,「聲音很奇怪,像姑娘,哭著說:『法官在哪兒……我把一切都告訴他……帶我去見法官吧!』」

聽的人都嘲弄地笑起來。拉烏爾趁機把頭鑽進兩垛板條箱之間。這樣,他就來到了女俘坐的那堆郵包後面。這一次,她大概聽到了動靜,停止了哭泣。

他小聲說:「別怕。」

見她不說話,他又說:「別怕……我是個朋友。」

「吉約默嗎?」她低聲問。

拉烏爾明白她指的是另一個逃犯,答道:「不是。是一個要把您救出去的人。」

她不說話了,大概怕中圈套。但他還是堅持說:「您現在落到了司法當局手裡,不跟我走,就要坐牢,受審……」

「不會的,」她說道,「法官先生會放了我的。」

「他不會放您。殺了兩個人……您衣服上有血跡……來……一秒鐘的猶豫就會讓您完蛋……來吧……」

沉默了一會兒,她輕輕說:「我的手捆住了。」

他依然蹲著,用刀子把繩子割斷,問道:「他們現在能看到您嗎?」

「只有警察轉過身來才能看見我,而且看不清楚,因為我在暗處……其他人太靠左邊了……」

「很好……哦!等一下。聽……」

月台上響起了腳步聲。同時他聽到馬萊斯卡爾說話的聲音。於是,他吩咐:「別動……他們來了,比我預料的要快……您聽見了嗎?……」

「啊!我怕。」姑娘結結巴巴地說,「……我覺得這聲音……上帝啊,這可能嗎?」

「是的,」他說,「這是您的敵人馬萊斯卡爾的聲音……不過,不必怕……您記得今天下午在馬路上,有一個人插在您和他之間嗎?那就是我。我請求您不要怕。」

「可是,他就要來了……」

「那不一定……」

「可要是來了呢?……」

「您就假裝睡著了,暈過去了……把頭埋在胳膊圈裡……不要動……」

「要是他硬要見我?要是他認出我來怎麼辦呢?」

「不要回答他的問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說一句話……馬萊斯卡爾不會馬上行動,……他會考慮……到那時候……」

拉烏爾並不放心。他估計馬萊斯卡爾急於知道自己的判斷有沒有錯,強盜是不是女的。他會立即進行審訊的。無論如何,他認為看守不嚴,會親自視察監獄。

果然,特派員亮起高興的嗓門,大聲說:「喂,站長先生,這可是新鮮事了,抓了一個兇手!而且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兇手,博庫爾車站可要出名了!……隊長,我覺得這地方選得很好。我相信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不過,這個人十分謹慎,我要親自看看……」

果然如拉烏爾所料,他一下子就直奔目標。這人和年輕姑娘之間就要展開激烈的交鋒了。碧眼女郎只要動一下,說一句話,就徹底完了。

拉烏爾本想後退,但這樣一來就意味著放棄一切希望,並招來一群敵人跟蹤自己,使他再也無法插進來。於是,他決定碰運氣了。

馬萊斯卡爾走進屋子,仍跟外面的人說著話,不讓他們進來看到這個一動不動的身影,他想獨自打量這個人。拉烏爾躲在一邊,被箱子遮住。馬萊斯卡爾看不到他。

特派員停下腳步,大聲說道:「他好像睡著了……喂!夥計,不能聊聊嗎?」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手電筒,按住按鈕,把光柱對準俘虜,只看到一頂帽子和兩條抱在一起的胳膊。

他扒開胳膊,揭起帽子。「果然,」他輕輕地說道,「……一個女的……一個金髮女子!……來,小乖乖,讓我看看你的漂亮臉蛋。」他用力抓住她的頭,扭過來,看到一張出乎意料、使他不敢相信的臉。

「不,不,」他喃喃自語,「不可能。」

他看了看門口,不希望有人進來。然後,他猛地摘掉帽子。那張臉一覽無遺地出現在光柱下。

「她!她!」他低語著,「我瘋了……這不能讓人相信……她竟在這裡!她竟殺了人!她!……她!」

他身子彎得更低。俘虜一動不動,那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抽搐。馬萊斯卡爾聲音顫抖地對她說:「是您!這是什麼奇蹟?這麼說,您殺了人……被警察抓住了!關在這裡!這可能嗎?」

她好像真是睡著了。馬萊斯卡爾停住話。她真的睡著了嗎?他又對她說:「就這樣,不要動……我把那些人支走,再回來……過一個鐘頭,我就會回來……我們再談……啊!我的小乖乖,您得老實點。」他是什麼意思?

想作什麼骯髒交易?(拉烏爾猜想)他大概還沒打定主意。這個情況讓他措手不及,他在考慮從中可以得到什麼利益。

他把帽子放回那長滿金髮的頭上,把發鬈塞進去,又解開她的罩衣,搜查了衣袋,什麼也沒有發現。於是,他站起身來,顯得那樣慌亂激動,竟然忘了檢查房間和側門。「還是個孩子哩。」他朝人群走去,「肯定不到二十歲,被人帶壞了,走上了邪路……」

他不停口地說著,但是心不在焉,讓人感到他思緒混亂,需要思考。

「我相信,我的初步調查一定會使檢察院的先生們感興趣。」他說道,「隊長,在他們到來之前,我跟您一起看守……或者我獨自……如果您需要休息,就用不著麻煩別人了……」拉烏爾急忙行動。他從包裹堆里抓起三個捆紮的袋子,袋子布料與女俘身上罩的工作服顏色相似。他舉起其中一個,輕輕地說:「把腿向我這邊挪……好讓我把這個袋子移到前面,移到您放腿的地方。但要慢慢移,對嗎?……接下來再把上身往這邊挪……最後把頭挪過來。」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又說了一遍,因為那姑娘呆坐在那裡不動。

「我求您照我的話辦,馬萊斯卡爾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您辱罵過他……他可以用這種方式那種方式報復您,因為您現在在他手裡……快把腿挪過來……」

她輕輕移動著,可以說幾乎沒動,用了至少三四分鐘。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把身體移了過來。她前面現在出現了一個比她稍高一點,也是蜷縮著的灰色身影,形狀差不多,如果警察和馬萊斯卡爾往裡面瞧一眼,一定會認為她還在裡面。

「走!」他說,「……趁他們轉過背,大聲說話的當口,快走……」他雙手接住她,壓她彎著腰,把她從門縫拉出去。到了門廳,她直起腰來。他又把門鎖好。穿過行李託運室。可是,剛走上車站前面的土坡,她就支持不住了,幾乎跪了下來。「我走不動了……」她呻吟著,「走不動了……」他毫不費力地把她扛到肩上,開始往去羅米約和奧克塞爾的公路旁的樹林里跑。他想到自己抓到了獵物,想到殺害貝克菲爾德小姐的兇手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想到他的行動取代了社會的行動,心裡覺得十分滿意。他將幹什麼呢?這並不重要。反正他此刻堅信,至少是這樣打算,他要伸張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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