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從愷撒到亞森·羅平

「見鬼!我只用十天就成了,而你要十年!」亞森·羅平從德·韋利納城堡出來時說的這句話,對博特萊的行為產生了巨大影響。亞森·羅平平時沉著穩重,但有時興奮得意起來,像小孩子似的,會吐露出幾句真話,而博特萊這樣的小夥子則可以利用。

博特萊認為無論如何,他這句話不自覺地道出了真情。他有理由得出結論:在探索空心尖頂的秘密上,亞森·羅平所以將自己的努力與他博特萊的努力相提並論,是因為兩人的辦法是相同的,兩人的基本條件差不多。機會均等。不過,機會雖然均等,條件雖然相同,他亞森·羅平卻只用十天就達到了目的。這是些什麼樣的條件、辦法和機會呢?

這隻能歸結為讀懂一八一五年出版的那本小冊子。亞森·羅平很可能與馬西邦一樣,偶然找到那本書,通過它,發現了瑪麗·昂圖瓦納特那本祈禱書中的必不可少的抄件。小冊子和那抄件是亞森·羅平僅有的依據。他的一切都建立在這兩樣東西之上。因此,不可能從別的事情上打開缺口。只能琢磨小冊子和那手抄件的密碼。問題的癥結就在這裡。

那麼,博特萊為什麼不能學樣呢?作那種不可能取勝的爭鬥和徒勞的調查有什麼用?即使能繞過腳下眾多陷阱,最後也只能得到微乎其微的結果。

他立即毫不含糊地作出決定。他憑直覺,感到這是成功之路。首先,他離開了讓松-德-賽伊中學那位同學,沒有責備他,因為那樣做沒有益處。

他拿了行李,轉來繞去,最後來到巴黎市中心一家小旅館住下。他整天足不出戶,鎖上房們,拉起窗帘,冥思苦想,最多吃飯時露一下面。

「十天」,亞森·羅平是這麼說的。博特萊儘力忘掉他做過的一切,一心只琢磨小冊子和密碼,想在十天內解決問題。但是,十天過去了。第十一天和第十二天也過去了。到第十三天,他的腦子忽然一亮,就像神奇的植物生長一般,思如泉湧,真相顯現了,而且越來越清晰、明確。當晚,他雖然還不知道答案,但肯定找到了求得答案的辦法。亞森·羅平無疑也是用了這種方法。這方法十分簡單,它來自這樣一個問題:小冊子上有關空心尖頂秘密的或大或小的歷史事件間是否存在著某種聯繫?那些事件眾多,且形形色色,要回答這個問題是困難的。然而,博特萊深入研究下去,最後發現那些事件都有一個主要特徵:它們無一例外,都發生在古代納斯特里,差不多就是今天的諾曼底地區。這令人驚異的冒險故事中的主角,或是諾曼底人,或者後來成了諾曼底人,或者是在諾曼底活動的人。不同時代的事竟疊合在一起,這是多麼讓人激動!這些男爵、公爵和國王們從相同的地點出發,都來到世界這一角相會,這是多麼激動人心的場面!

博特萊偶然翻到一些史實,得知第一個諾曼底公爵羅爾或羅隆在聖克萊爾-絮爾·埃普特條約之後成了掌握尖頂秘密的人。身兼諾曼底公爵和英格蘭國王的征服者紀堯姆的軍旗杆上有尖頂形的桿頭。

英國軍隊在魯昂燒死了掌握這一秘密的聖女貞德。在這個冒險故事初期,凱爾特人的首領把尖頂的秘密交給愷撒作贖金。不然,他就作不了科城地區人的頭領了。科城不就在諾曼底中部嗎?

假設漸漸明確,範圍縮小。魯昂、塞納河兩岸、科城地區……看來確實條條道路通這裡。既然諾曼底公爵和他們的繼承人歷代英國國王失去了這一秘密,既然法國國王擁有了這一秘密,那就可以舉出兩位立有殊功的國王:一位是亨利四世,他曾圍困魯昂,在迪那普城外打贏了阿爾克戰役。另一位是弗朗索瓦一世,他建立了勒阿弗爾城。那句泄露機密的話:「法國國王掌握著常常決定城市命運的秘密。」魯昂、迪耶普、勒阿弗爾……是三角形頂端的三座大城,三角形中間便是科城地區。

到了十七世紀,路易十四燒掉了那不知姓名的人揭露真相的小冊子。拉爾貝里統領搶出一冊,利用這一秘密竊取了一定數量的珠寶,後來遇到剪徑的強盜,被殺死。這起謀殺發生在什麼地方?蓋伊榮!蓋伊榮就是勒阿弗爾,魯昂或迪耶普通往巴黎的大路上的一個小城。

一年後,路易十四買了一處地產,建了尖頂堡。他選的是什麼地方?法國中部。這樣一來,那些愛打聽的人的視線便被轉移了,他們不再在諾曼底尋找。

魯昂……迪耶普……勒阿弗爾……三角形的科城地區都集中在這裡……

一邊是海,一邊是塞納河,另一邊是從魯昂到迪耶普的兩個山谷。

博特萊的腦子豁然一亮。從塞納河岸的峭壁到英吉利海峽的懸崖這塊地區,這片高地,始終是,幾乎始終是亞森·羅平作案的地區。

十年來,他在這個地區定期打劫,似乎在與空心尖頂的傳說聯繫最緊密的地區中心建立了老巢。

加奧爾男爵案在哪兒發生的?在魯昂和勒阿弗爾之間的塞納河畔。蒂貝爾梅斯尼爾案呢?在魯昂和迪耶普之間高原的另一端。格呂舍、蒙蒂尼和克拉斯維爾盜竊案呢?就在科城地區。拉封丹街的殺人犯皮埃爾·翁弗萊襲擊亞森·羅平,把他捆在車廂里,那以後他到哪裡去了?到魯昂去了。被亞森·羅平囚禁的歇洛克·福爾摩斯是在哪兒上的船?在勒阿弗爾附近。現在這幕慘劇,戲台在哪兒?是在昂布呂梅齊,勒阿弗爾到迪耶普的大路邊。

魯昂、迪耶普、勒阿弗爾,還是在科城地區這個三角地帶。幾年前,亞森·羅平掌握了小冊子,並知道瑪麗·昂圖瓦納特把密碼藏在什麼地方,最後拿到了那本著名的祈禱書。密碼到手後,他來到鄉下,找到了那地方,在那兒安營紮寨。博特萊出發去鄉下。

他想到亞森·羅平也作過這樣一次旅行,想到他動身去找那巨大的,將給他帶來無比力量的秘密時,懷著同樣的希望,他真有點激動。他博特萊的努力會不會獲得同樣的成功呢?他一大早步行離開魯昂,臉上化了妝,肩上一根棍子扛著旅行袋,就像一名周遊法國去外出學藝的。

他一直走到杜克萊爾,在那裡吃了午飯,就沿著塞納河走,不再離開。

再說,他的直覺加上預感,也老是把他往這條美麗的大河的蜿蜒曲折的河岸上引。卡奧爾城堡被盜後,那些收藏品就是從塞納河運走的。小教堂被洗劫後,那批古老的石雕也是被送往塞納河的。他設想有一支駁船隊定期往返於魯昂和勒阿弗爾之間,把一個地區的財寶和藝術品裝上船。運往億萬富翁的國家。「我就要猜著了……我就要猜著了……」年輕人囁嚅著說。真相在一下一下猛烈撞擊他,使他激動得喘不過氣來。頭幾天的失敗沒有使他灰心。

他堅信不疑,認為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這種推測是大膽的、極端的,但這有什麼關係!只有它才符合被追逐的敵人的習慣,才是和亞森·羅平這樣的人相稱的神奇的現實。跟他這個人打交道,難道不應該把事情想得大一點,過分一點,超出自然一點嗎?儒米耶熱,拉馬耶萊,聖-旺德里伊,科德貝克,堂卡維爾,基爾伯夫,這些地方落滿了他的足跡。他對這些地方亮燦燦的哥特式鐘樓和壯麗的廢墟凝望過多少次!

但是,勒阿弗爾,勒阿弗爾四周,卻似一座燈塔的光芒,吸引著伊齊多爾。

「法國國王掌握著常常決定城市命運的秘密。」這句隱晦的話對博特萊來說突然變得通明透亮。這不是正好道出了弗朗索瓦一世決定在這裡建立城市的動機嗎?王上開恩建的勒阿弗爾城的命運不就與尖頂的秘密聯在一起嗎?「正是……正是……」博特萊欣喜得語無倫次,「……古老的諾曼底河口,法蘭西的主要發祥地之一,由兩股力量推動自己發展。一股是光天化日下的,生機勃勃,盡人皆知,這就是瀕臨大洋面向全世界的新港;另一股是隱晦的,不為人所知,由於看不見,摸不著,而更讓人費心猜度。法蘭西及其王室的歷史和亞森·羅平的經歷都能從尖頂的故事中得到解釋。法國歷代國王的運勢和這位冒險家的發跡,都從這力量和權勢的源泉得到滋養和更新。」

從一個村鎮到另一個村鎮,從塞納河到大海,博特萊四處奔走,觀察打聽,想從每一件事物本身抽出它們深刻的含義。這個山丘,那座森林,村裡住戶的那些房子,該不該問?從這位農民的閑聊里他會不會得到啟發?

一天早上,他在一家客店吃飯。塞納河口上的古城翁弗勒爾就在眼前。

他對面,坐著一個諾曼底牲口販子。這種人專門在本地的集市上流動。他氣色紅潤,身體魁梧,身穿粗服,手持鞭子。博特萊沒多久就看出那人在注意他,似乎認識他,至少是想認出他。

「咳!」他想,「我弄錯了。我從未見過這個馬販子,他也沒見過我。」

確實,馬販子似乎不再看他。他點燃煙斗,要了咖啡和白蘭地,一邊抽煙,一邊喝著。博特萊吃完飯,付了帳,起身要走。這時從外邊湧進一群人,他只得站在馬販子的桌邊等了片刻。這時他聽見馬販子低聲說:「您好,博特萊先生!」

伊齊多爾沒有猶豫,立即在他身邊坐下,對他說:「對,我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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