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洛林十字

亞森·羅平一吃完飯,可以說沒有經過過渡階段,一下子就恢複了他的剋制和威嚴。不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他不能再用那些戲劇表演或變戲法來嘩眾取寵了。他已經在確切預料到的東西里找到了水晶瓶塞,掌握了「二十七人名單」。現在應當不失時機地演出結尾一場了。

當然,剩下的事情就跟兒童遊戲一樣容易。儘管如此,他還是應當迅速、果斷、敏銳地辦好。稍一失誤,就會釀出大禍,無可挽回。這一點他很明白。

他腦子格外清醒,把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考慮到了,把要做的每一個動作,要說的每一句話,都反覆斟酌、思量,準備好了。

「格羅亞爾,那個車夫和馬車還在甘必大大街等著呢!我們買的箱子也在車上。你去把他領來。讓人把箱子送上來。要是旅館裡有人問,就說是給一百三十號房間這位夫人買的。」然後,他對另外一個夥伴說:「勒巴盧,你去停車場取一輛利穆齊納轎車,價錢談定了,一千法郎。再去買一頂司機的帽子和工作服,把車開到大門口。」

「錢呢,老闆?」

亞森·羅平從多布萊克的衣袋裡掏出錢夾,抽出一大疊鈔票,點了十張,說:「這是一千法郎。看來我們這位朋友在俱樂部贏了不少。快走吧,勒巴盧。」

兩個人從克拉里斯的房間走出去。亞森·羅平趁克拉里斯·梅爾吉沒望他,急忙把錢夾塞進自己口袋,十分滿意。「事情不太壞,」他想,「除去所有費用我還掙了一大筆。而且,還沒完。」

他轉向克拉里斯·梅爾吉,問道:「您有一隻手提箱嗎?」

「有。我到尼斯後,買了一個手提箱,幾件衣服和盥洗用具。我是匆促離開巴黎的。」

「去作好準備,然後下樓到總台,說您在等人從行李寄存處給您送一隻大箱子來,要搬到房間重新整理。然後告訴他們您要動身了。」

等到他們都走了,他便仔細地打量多布萊克,又搜查了他的全部口袋,把有點意思的東西全塞進自己口袋。格羅亞爾先回來,把一隻黑色的漆布面大藤箱放在克拉里斯房間里。在克拉里斯和格羅亞爾的幫助下,亞森·羅平把多布萊克搬到箱子里,讓他坐著,勾著頭,好把箱子蓋上。「親愛的議員,我不說這跟卧鋪一樣舒服,可還是比棺材裡舒服!至少可以呼吸空氣。箱子每一面都有三個洞眼。你就委屈委屈吧!」

他又打開一個小瓶子,說:「再來點氯仿?你好像很愛這傢伙……」

他又把蒙在多布萊克臉上的那團破布爛棉用麻醉劑浸濕。這時,克拉里斯和格羅亞爾按他的吩咐,把衣服、旅行被套、椅墊等東西塞在多布萊克四周,把箱子填滿。

「好!」亞森·羅平說,「這隻箱子全球跑都沒事了。蓋上,捆好吧。」

這時,勒巴盧一身司機打扮進來了。

「汽車在樓下,老闆。」

「好。」亞森·羅平說,「現在你們倆把箱子抬下去。交給旅館的人搬太危險。」

「碰到人怎麼辦?」

「那怕什麼?你勒巴盧不是司機嗎?你是給一百三十號房間的女主人搬行李,她也一同下樓去乘自己的汽車……她在二百米處等我。格羅亞爾,你幫他裝車。啊!離開前把這隔牆門關好吧。」亞森·羅平走進多布萊克的房間,關上隔牆門,插上門閂,然後走出去,進了電梯。

到了總台,他通知他們:「多布萊克先生有急事去了蒙特卡洛,他讓我轉告你們,他後天才能回來。房間給他留著。再說他的東西還在裡面。這是他的鑰匙。」

他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找到汽車。克拉里斯正在抱怨:「明早到不了巴黎!真是發瘋!只要一拋錨……」

「所以,」他說,「您和我,我們倆去乘火車……這更可靠……」

他扶她上了一輛出租馬車,對另外兩人最後吩咐道:「平均每小時五十公里,對嗎?輪著來,一個開一個休息,這樣,你們就可以在明天,星期一晚上六七點鐘到達巴黎。不用開得太快。我留著多布萊克,並不是為了我的計畫,而是要把他作為人質……也是以防萬一……我要把他扣留兩三天。因此,你們要好好照顧這位寶貝……每隔三四小時就給他來點氯仿。他喜歡這東西。開車吧,勒巴盧……你呢,多布萊克,你在裡面也不要太氣惱,箱子布很結實……如果你暈車,儘管吐好了……開車吧,勒巴盧!」

他目送汽車開走,就讓出租馬車把自己拉到電報局,發了一封電報。電文如下:巴黎,警察總署,普拉斯維爾先生人已拿獲。明天上午十一時交給您文件。有要事相告。

克拉里斯。

兩點半,克拉里斯和亞森·羅平來到火車站。

「但願還有位子!」克拉里斯擔心地說。

「位子!我們的卧鋪早訂好了!」

「誰訂的?」

「雅柯布……多布萊克。」

「怎樣訂的?」

「哦,是這樣……在旅館總台,有人交給我一封快遞,是給多布萊克的,裡面有兩張卧鋪票,是雅柯布寄的。而且我手裡還拿了議員的名片。我們以多布萊克先生和夫人的身份旅行。別人看到我們的地位,會格外照顧的。您看,親愛的夫人,一切都預先考慮好了。」

這一次,亞森·羅平覺得旅途太短了。他問她幾天來的情況,克拉里斯便把一切都說了;他也告訴她,在多布萊克以為他在義大利的時候他是如何奇蹟般地闖入他房間的。

「說是奇蹟,其實不是奇蹟。」他說,「不過,我離開聖雷莫去熱那亞時,一種特殊的現象,一種神秘的直覺,先是促使我想跳下火車,被勒巴盧攔住了,然後又促使我衝到車門口,放下玻璃,注視那個轉口信的大使旅館看門人。那時,那傢伙正在得意地搓手。單憑這一點,我就恍然大悟:上當了;我上了多布萊克的當,您也上了他的當。於是,一大堆細節在我的腦海里湧出來。我完全明白了敵人的計畫,再拖延一分鐘,敗局就無法挽回。我承認,有一陣,當我想到自己鑄成大錯,不可挽回時,真是絕望極了。勝負取決於火車到達的時間,能否在聖雷莫車站找到多布萊克的那個手下,就看火車到得早還是遲。這一次總算有運。我們在下一站剛下車,就碰上一輛開往法國的火車進站。等我們的火車到聖雷莫時,那人還在那裡。我完全猜准了,他果然換下那套看門人的帽子、制服,換上一頂便帽和一件短上衣。他上了二等車廂。這時,我們就是穩操勝券了。」

「可是……您到底是怎麼……」克拉里斯問道;她雖然一直掛記著兒子,還是被亞森·羅平的敘述迷住了。「怎樣來到您身邊的,是吧?上帝啊,我們一直跟著雅柯布先生啊!我斷定他回來向多布萊克先生彙報,就沒有抓他。

「果然,他昨天在尼斯一家小旅館住了一夜,今早就在『英國公園』與多布萊克見面。他們談了相當久。我一直跟著他們。多布萊克回到旅館,讓雅柯布坐在樓下總台對面的一條走廊里,自己進了電梯。十分鐘後,我知道了他的房間號碼,並得知有一位夫人從昨天起住進他隔壁的一百三十號房間。

「『我認為我們成了。』我對格羅亞爾和勒巴盧說。我輕輕敲您的門。沒人回答,門也鎖上了。」

「那麼……」克拉里斯問道。

「那麼,我們就把它打開,您以為世界上一把鑰匙只能開一把鎖嗎?這樣,我進了您的房間。裡面空無一人,可是隔牆門卻虛掩著。我從那裡溜進去。這一來,在我和您、多布萊克……以及壁爐上那包煙絲之間,只隔一道門帘。」

「這麼說,您早知道藏在什麼地方?」

「我搜查多布萊克書房時發現這包煙絲不見了。另外……」

「另外?」

「在情侶塔多布萊克的供詞中,『瑪麗』兩個音是查清這個謎的關鍵。其實,這兩個音不是人名,只是一個名詞的開頭兩個音。這是我注意到煙絲不見以後覺察的。」

「一個什麼詞?」

「馬里蘭……馬里蘭煙絲。多布萊克只吸這種煙。」亞森·羅平笑了起來:「我們真蠢,嗯?多布萊克真狡猾!我們到處找,到處翻!還把燈頭都旋開,看藏了水晶瓶塞沒有!可是我怎麼能想到,隨便哪個人,即使十分敏銳,也怎麼會想到,要把一包馬里蘭煙絲打開,扯開國家間接稅務局監督、粘貼、蓋章、貼上印花並打上日期的封帶?您想想!國家會不會成為這種醜行的同謀!間接稅務局會不會參與這類活動!不可能!一千個不可能!煙草專賣局可能幹過錯事,它可能製造劃不燃的火柴,捲煙里可能有梗子,然而據此推測它跟多布萊克串通一氣,把『二十七人名單』藏在裡面,以逃避政府的合法搜查和亞森·羅平的暗中打探,這似乎離得太遠!您看,只要像多布萊克那樣,輕輕按住這條封帶,讓它鬆開,揭下來,把黃紙拆開,分開煙絲,就可以把瓶塞放進去了。然後再按原樣封好。在巴黎時,只要把這包煙絲拿在手裡端詳端詳,就會發現秘密。可是這包煙絲本身,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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