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超級干香檳

在環繞尼斯城的美麗山崗上,在芒特加和聖西爾韋斯特兩條山谷之間,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旅館,從那裡可以俯瞰尼斯全城和神奇的安琪兒海灣。旅客們從各地蜂擁而來,可以說各階層、各民族的大集合。

就在亞森·羅平、格羅亞爾和勒巴盧進入義大利那個星期六的晚上,克拉里斯來到這家旅館,要一間朝南的房間,選了三樓一百三十號。這個房間從早晨起就空了。

一百三十號與一百二十九號之間隔了一道雙重門。克拉里斯等侍者一走,就拉開自己這邊的門帘,輕輕地抽開門閂,把耳朵貼到那邊房間的門上聽著。

「他在裡面,」她想,「……他在換衣服,準備去俱樂部……跟昨天一樣。」

等她的鄰居出去以後,她就來到走廊里,趁沒人的工夫,走近一百二十九房門口。門上了鎖。

一晚上,她都在等著鄰居歸來,直到凌晨兩點才睡下。星期天一早,她又聽到隔壁的動靜。

十一點,那位鄰居又出去了。這一次他把鑰匙留在過道那邊的門上。

克拉里斯匆匆開了門,果斷地走進去,走到兩房之間的那道門前,扯起門帘,抽出門閂,又回到自己房間里。幾分鐘以後,她聽到兩個女僕在整理隔壁房間。

她耐著性子等到她們出去,確信自己不會受到打擾,就又溜了進去。

她十分激動,不得不靠在一把扶手椅上,定定神。經過了多少日夜的追蹤,經受了希望和失望的輪番交替,她終於來到多布萊克的房間,終於可以仔細搜查一番了。即使找不到水晶瓶塞,她也可以藏在兩道門中間,躲在門帘後面,觀察多布萊克的行為,暗中截取他的秘密。

她在各個角落搜尋。有一個旅行袋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把它打開了,可是沒發現水晶瓶塞。

她又把一隻大衣箱的各個格子和一個手提箱的各個夾層翻了一通,還搜了衣櫃、書桌,浴室、掛鐘以及所有的桌子傢具,但什麼也沒找到。

她看到陽台上有一團紙,好像是偶然扔到那裡的,不由得渾身一戰。

「這莫非是多布萊克的詭計?」克拉里斯想,「這張紙上有沒有……」

「別打開。」她正要拉陽台落地窗上的長插銷時,身後有個聲音說。她轉過身,看見了多布萊克。

看見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毫不驚愕,也不害怕,甚至不尷尬。幾個月來她受夠了痛苦,因此對在別人房間翻東西時多布萊克當場抓住自己會怎樣想,怎樣說,她都滿不在乎了。她頹然坐下來。

他冷笑道:「別打開,您錯了,親愛的朋友。用兒童的話講,您根本沒有猜中。根本沒有!其實這是那麼容易!要我幫您找嗎?就在您身邊,親愛的朋友,就在這圓桌上……是的!這圓桌上沒有多少東西……幾件看書、寫字、抽煙、飲食的東西……您想吃蜜餞嗎?……也許您願留著肚子吃我訂的飯吧?那樣更有營養。」克拉里斯沒有回答,好像沒有聽他說什麼,似乎還在等他說出更難聽的話。

他把圓桌上堆滿的東西統統拿到壁爐上去,然後按鈴。

一個侍從領班走了進來。

多布萊克對他說:「我訂的午飯準備好了嗎?」

「好了,先生。」

「是兩套餐具嗎?」

「是的,先生。」

「有香檳酒嗎?」

「有,先生。」

「是干香檳嗎?」

「是,先生。」

這時,另一個侍者托著食盤走進來,果然在桌上放了兩套餐具。還放上冷餐、水果。在一小桶冰塊里,還放著一瓶香檳酒。接著,兩個侍者都退出去了。

「上桌吧,親愛的夫人。如您聽見,我早就想著您會來,所以給您準備了餐具。」

他好像沒有注意到,克拉里斯對他的邀請似乎並未賞臉,只管自己坐下吃起來,一邊繼續說下去:「說心裡話,是的,我希望您最終會同意與我單獨會面的。您孜孜不倦地監視我,很快就一個星期了。我尋思,『喏,她喜歡喝什麼呢?甜香檳?干香檳?還是超級干香檳?』真的,我有些困惑。尤其是我們離開巴黎以後。

「我失去了您的線索。也就是說,我擔心您失去我的線索,放棄讓我覺得愜意的跟蹤。我一個人散步時,總想著您灰頭髮下面那雙閃著仇恨光芒的黑眼睛。

「不過,今早我明白了:我隔壁的房間空了,我的朋友克拉里斯終於可以在……

「怎麼說呢?……在我枕邊安頓了。從這時起,我就放心了。回到旅館,我估計會碰到您,您會按自己的特殊愛好,隨便翻翻我的東西,就一反習慣,沒去餐廳用飯,而是訂了兩份……一份給忠於您的僕人。另一份給他的漂亮女友。」

她現在不僅聽他說話,而且懷著極大的恐懼!這麼說,多布萊克早就知道自己被跟蹤!這麼說,一星期來,他一直在愚弄她,在操縱她的一切活動!

她目光不安,輕聲說:「您是有意這麼做的,不是嗎?您出門是為了把我引走?」

「是的。」

他說。

「可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您問這個嗎,親愛的朋友?」多布萊克樂得咯咯笑著說。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彎腰看著他,又如同每次在他身邊時那樣,想殺他。她可以做到,她就要這樣做了。只消一槍,這可憎的腦袋就炸了。

她慢慢把手伸進胸衣,去掏手槍。

多布萊克說:

「等一下,親愛的朋友……等一會兒再開槍。先念念我剛收到的這封電報。」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見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藍紙,說:「與您的兒子有關。」

「吉爾貝?」她驚慌地問。

「對,吉爾貝……拿去看吧。」

她發出一聲恐怖的叫喊。電文如下:

周二行刑

她號叫著,立即向多布萊克撲過去:「這不是真的!這是假電報……是為了嚇我……啊!我了解您……您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快說實話吧!……不是星期二,對嗎?只有兩天了!不,不……我跟您說,還有四天,甚至五天可以救他……您說實話呀!」

她悲憤欲絕,提不起一絲氣,渾身無力,嗓子里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他觀察她片刻,斟了一杯香檳酒,一飲而盡,接著在房間里踱了幾步,來到她身邊,說道:「你聽我說,克拉里斯……」

他竟敢對她以「你」相稱,這是對她的侮辱。她聽了渾身發抖,陡生怒氣,虎地一下站起身,憤怒得透不過氣來:「我禁止您……禁止您用這種語氣同我講話。這是侮辱我,我不能容忍……啊!流氓!」

他聳聳肩膀,說道:「喲,我看您還沒有完全清醒。大概對別人的援助抱著希望。大概還在指望普拉斯維爾吧?那出色的普拉斯維爾!您是他的左右手……好朋友,您找錯了人。您知道,普拉斯維爾也在運河事件中有染!不是直接的……也就是說他的名字並不在『二十七人名單』上面。但是名單中有他的一個朋友,前議員沃朗格拉德的名字。看來,斯塔尼斯拉·沃朗格拉德是普拉斯維爾的傀儡。這是個可憐鬼,我沒有驚動他,因此就不知這一層內情。今早有人寫信給我,告訴我有一包文件可以證明普拉斯維爾在運河事件中有染。給我寫信的是誰?是沃朗格拉德本人!他過厭了窮日子,想敲普拉斯維爾一竹杠,便冒被捕的危險,只求與我合作。這一來普拉斯維爾要丟飯碗了!哈哈!這封信可真是來得好!……我向您發誓,他馬上就要丟飯碗,這個歹徒!媽的,從他開始惹我厭煩那一天起,我就這樣發過誓。啊,普拉斯維爾,老朋友,這是您應得的下場!」

他搓著手,為這場即將開始的報復高興。接著,他又說:「您看,克拉里斯……他那邊,您別指望了。那麼,您還抓著哪根草呢?不過我忘了!……還有亞森·羅平先生!還有格羅亞爾,勒巴盧!……唉,您得承認,這些先生並不出色,他們了不起的行動根本不能阻擋我這個沒本事的人走自己的路。這有什麼辦法?他們認為天下無敵,誰知碰上我這樣一個不怕事的人就變了。他們傻事幹了一件又一件,還認為幹得好!真是一群毛頭小子!總之,既然您對這個羅平抱有幻想,指望這個可憐蟲來粉碎我,來製造奇蹟拯救無辜的吉爾貝,那您就抱著幻想好了。哼!亞森·羅平!上帝啊,她竟相信亞森·羅平!她竟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亞森·羅平!稍等一會,我會戳穿你的氣泡!你這個徒有虛名的傀儡。」

他抓起通旅館總台的電話,說道:「這裡是一百二十九號房間,小姐。請讓坐在您辦公室對面的那位先生上來……喂?……是的,小姐,頭戴灰軟帽的先生。您通知他了……謝謝,小姐。」

他掛上電話,轉身對克拉里斯說:「您別怕,這位先生十分謹慎。再說他辦事的口號就是『迅速而謹慎』。他原是保安局的偵探,幫我好幾個忙了。其中一樁,就是您跟蹤我時他跟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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