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拿破崙的側面像

初步搜查沒有什麼結果。等到警察總監、保安局長,以及預審法官離開之後,普拉斯維爾又開始自己的搜查。他先檢查多布萊克的書房,仔細察看搏鬥留下的痕迹。這時,看門女人給他送來一張名片,上面有用鉛筆草草地寫的幾個字。「請這位夫人進來。」他說。

「她不是一個人。」看門女人說。

「啊?那好,也把另一個人一同請進來。」

克拉里斯·梅爾吉被領進來,立刻將陪同自己前來的那位先生介紹給普拉斯維爾。那人穿一件過緊的黑禮服,邋邋遢遢,畏畏縮縮,戴一頂舊瓜皮帽,挾一把布傘,戴一隻手套,整個人的模樣十分委瑣。

「這位是尼柯爾先生,一位沒在學校任職的教師,現在是我的小雅克的輔導教師。一年來,尼柯爾先生給我出過很多主意。那個水晶瓶塞的秘密主要是靠他才識破的。如果您認為沒有什麼不便,我想讓他跟我一起聽您講講這次綁架經過……這件事使我很著急,打亂了我的計畫……也打亂了您的計畫,不是嗎?」普拉斯維爾知道克拉里斯對多布萊克懷有深仇大恨,也讚賞她在這件事上與自己的合作,對她十分信任,就毫不為難講了自己通過某些痕迹觀察到的,以及主要從看門女人那裡了解到的情況。其實,事情非常簡單。

多布萊克作為證人,出席了對吉爾貝和沃什萊的審判。在法庭辯論期間,有人看到他在法院。將近晚上六點鐘他回到家裡。看門女人肯定他是一個人回來的。當時屋裡沒有別人。可是,過了幾分鐘,她突然聽到叫喊聲,接著是搏鬥聲,又聽到兩聲槍響。她從門房裡看到四個蒙面人挾著多布萊克議員衝下台階,向柵門跑去。與此同時,一輛汽車開到大門口。那四個人急忙鑽進汽車。那輛汽車可以說停都沒停,立即飛速開走了。

「不是一直有兩名警察在這裡看著嗎?」克拉里斯問道。「是有哇,」

普拉斯維爾肯定道,「不過他們隔了一百五十米遠。綁架非常迅速,儘管他們飛快趕來,也來不及制止。」

「難道他們沒有撞見什麼,發現什麼?」

「沒有,或者說幾乎沒有……只發現了這麼一點東西。」

「這是什麼?」

「是他們從地上拾到的一小塊象牙。汽車裡還有一個人;看門女人看到那四人往汽車裡塞多布萊克時他下了車。他再上車時身上掉下一件東西,他又立即拾了起來。可是那件東西可能在人行道石塊上摔碎了。這塊象牙就是那東西的碎片。」

「可是,那四個人是怎麼進屋去的呢?」克拉里斯問。「顯然是下午,趁看門女人出去買食品時用配製的鑰匙開門進去的。藏身很容易,因為多布萊克家沒有別的僕人。一切跡象使我認為,他們可能藏在隔壁餐廳里,並從那裡衝進書房襲擊多布萊克。室內的混亂情況表明,搏鬥十分激烈。在地毯上,我們找到了多布萊克的大口徑手槍。一顆子彈打碎了壁爐上的鏡子。」克拉里斯回頭看看夥伴,希望他能談談見解。可是尼柯爾始終低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兩手搓著帽檐,似乎還沒找到適於放帽子的地方。

普拉斯維爾微微一笑。顯然,克拉里斯的顧問不是什麼能人。「事情還不太明朗,對不對,先生?」

「對……對……」尼柯爾先生承認,「很不明朗。」

「那麼,您對這個問題有沒有自己的見解呢?」

「當然有!秘書長先生,我認為多布萊克一定有很多敵人。」

「啊!啊!很好。」

「而且,好些對手都希望他消失,就合手對付他。」

「很好,很好,」

普拉斯維爾贊同道,口氣中不無譏諷,「很好。您說得很明白。您只要再作些指點,我們就知道往哪個方向調查了。」

「秘書長先生,您不認為從地上拾起來的這塊象牙……」

「不,尼柯爾先生,不。這塊象牙是從某件東西上掉下來的,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它的主人急忙把它收起來了。要想找到它的主人,至少要弄清這是件什麼東西。」尼柯爾想了想,又說道:「秘書長先生,拿破崙一世倒台以後……」

「嗬!嗬!尼柯爾先生,您在給我上法國歷史課!」

「只有一句話,秘書長先生,請允許我說完一句話。拿破崙一世倒台以後,復辟王朝只給一批舊軍官發半餉。儘管他們受警察監視,受當局懷疑,但他們始終懷念皇帝,巧妙地把他們崇拜的偶像刻在日常用具上,如鼻煙壺、戒指、領帶別針、刀子等等。」

「那麼?」

「那麼,這塊殘片是從一根手杖,或確切地說,是從一根藤棒上掉下來的。棒端是用象牙雕成的圓球。細看這塊象牙,就會發現它外面的線條是當年那位小伍長 的側面像。因此,秘書長先生,您拿的是一個手杖柄的殘片,它的主人是位拿過半餉的軍官。」

「的確……」普拉斯維爾就著光仔細端詳那塊殘片,說,「的確是側面像……但是,我看還不能得出結論……」

「結論很簡單。在受多布萊克迫害的人中間,也就是那張名單上的人中間,有個人的先輩在拿破崙麾下服過役。他是科西嘉人,靠拿破崙發了財,成了貴族,後來又在復辟王朝破了產。他的後人十有八九是前幾年波拿巴黨的首領。他就是躲在汽車裡的那第五個人。還需要我說出他的名字嗎?」

「阿爾布費克斯侯爵?」普拉斯維爾低聲問。「阿爾布費克斯侯爵。」

尼柯爾先生肯定道。尼柯爾先生很快一掃那種委瑣樣子,也不再為那頂帽子、那隻手套和那把破傘而難為情了。他站起來,對普拉斯維爾說:「秘書長先生,我本可以不說出這個發現,等取得最後勝利,即把那張『二十七人名單』交給您以後再告訴您。但是情況緊急。多布萊克的失蹤與綁架他的那些人的期望相反,只會使您想防止的危機加速發生,所以,必須立即行動。秘書長先生,我要求得到您迅速有效的幫助。」

「我能幫您什麼呢?」普拉斯維爾問道,這個怪人給他的印象很深。

「請您明天就給我有關阿爾布費克斯侯爵的詳細情況。因為我搜集這些情況得花好幾天時間。」

普拉斯維爾顯得有些猶豫。他看了看梅爾吉夫人。克拉里斯對他說:「我求您,就讓尼柯爾先生干吧。他可以做一個難得的忠心耿耿的臨時警員。我完全可以為他擔保,就像為我自己擔保一樣。」

「那麼,先生,您打算了解哪方面的情況呢?」普拉斯維爾問。「關於阿爾布費克斯先生的所有情況:家庭、工作、親友關係,在巴黎以及外省的產業。」

普拉斯維爾提出不同意見:「不管是阿爾布費克斯還是別人,綁架多布萊克其實是為我們效力。因為,他拿到那張名單,就等於繳下了多布萊克的武器。」

「可是,秘書長先生,誰能肯定他不是為自己呢?」

「不可能。因為他的名字就在上面。」

「要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劃掉呢?要是他成為第二個敲詐者呢?要那樣,他會比頭一個更貪,更凶,並且作為政治上的對手,他的位置更有利,更難對付。」

這個理由打動了普拉斯維爾。他思考片刻,說:「明天下午四點鐘,您到警察總署我的辦公室找我。我會把您需要的一切情況告訴您的。您住在哪兒?需要時好和您聯繫。」

「克利希廣場二十五號,找尼柯爾先生。我住在一位朋友家,他外出期間把房子借給我住。」

談話結束了。尼柯爾先生向秘書長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謝,然後跟著梅爾吉夫人一起走了。

「這就方便了,」他一出來,就高興地搓著手說,「我可以自由出入警察總署了。而那裡的所有人就得開始動了。」梅爾吉夫人卻不抱那麼大的希望,表示不同意見道:「唉!還來得及嗎?我最擔心的,是那張名單被銷毀。」

「我的天吶,被誰銷毀?被多布萊克嗎?」

「那倒不會。但侯爵一拿到它就會銷毀。」

「他還沒有拿到哩!多布萊克會頑抗的……至少會頑抗相當久,足以使我們找到他。您想一想,普拉斯維爾現在聽我的吩咐呀!」

「要是他查明您是誰呢?只要稍作調查,就會知道根本不存在什麼尼柯爾先生。」

「但他不可能證實尼柯爾先生就是亞森·羅平。再說,您放心,作為警察,普拉斯維爾比誰都蠢。他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擊敗宿敵多布萊克。為此,他不擇手段。他決不會浪費時間調查答應取下多布萊克人頭的尼柯爾先生。且不說我是被您領會的,就是我那區區小才也會讓他看花眼睛。所以,我們大膽干吧。」在亞森·羅平身邊,克拉里斯總是不由自主地恢複了信心。她覺得前景不那麼可怕了。她相信,努力使自己相信,救出吉爾貝的希望不會因這次可怕的判決而減少。但是,亞森·羅平怎麼勸說,克拉里斯也不肯回布列塔尼。她要留在巴黎,分享希望,分擔憂愁。

第二天,警察總署提供的情報證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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