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萊克西·多布萊克的私生活

警察搜家後的第二天,多布萊克議員吃過午飯回到家裡,被看門女人克萊芒絲叫住了。她終於為他找到了一個可靠的廚娘。幾分鐘之後,這個廚娘來了。她出示的證明十分可靠,在上面簽字的人,都是很容易去了解情況的人。廚娘雖然上了一定年紀,但十分肯干,同意獨自承擔全部家務,不必別的僕人幫忙。這是多布萊克提出的條件。他希望儘可能減少被人監視的可能性。來這家之前,她在國會議員索勒瓦伯爵家幹活。多布萊克馬上給這位同事打電話了解情況。索勒瓦伯爵的管家對她讚不絕口。於是她被僱傭了。

她把行李一搬來,就開始幹活,洗抹清掃了一整天,還準備了晚飯。

多布萊克吃過晚飯便出門了。

將近十一點鐘,看門女人已經睡下。廚娘小心打開花園的柵門。一個男人走進來。

「是你嗎?」她問。

「是的,是我,亞森·羅平。」

她把他領到四樓她朝花園的房間里,立即抱怨道:「你又搞什麼名堂?總是這一套!就不能讓我安靜點,別讓我來干這麼一大堆活!」

「有什麼辦法,我的好維克圖瓦!每當我需要一個模樣可敬、品行端方的人時,我總是想到你。你應當高興才是。」

「瞧你這麼得意!」她抱怨說,「你又把我投進狼窩,還拿我來打趣!」

「可你到底有什麼風險呢?」

「有什麼風險?我的證明都是假的!」

「證明從來都是假的!」

「如果多布萊克發現了怎麼辦?他要是去調查呢?」

「他已經調查過了。」

「嗯!你說什麼?」

「他已經給索勒瓦伯爵的管家打過電話了,就是你所謂有幸服務過的那家。」

「你看,我完了吧。」

「那管家對你讚不絕口哩。」

「他不認識我。」

「可我認識他,是我把他安置在索勒瓦伯爵家的。現在,你明白了吧……」

維克圖瓦顯得稍微放了點心。

「好吧!聽天由命吧……或不如說,按你的意願辦吧。可我在這齣戲里扮演什麼角色呢?」

「先讓我睡在這兒。過去,你用乳汁哺育了我;今天,你也可以把房間分一半給我。我就睡在扶手椅上。」

「然後呢?」

「然後?然後給我東西吃啊!」

「再後呢?」

「再後?和我合作,聽我指揮,在房間里好好找一找,目的是……」

「目的?」

「發現我說過的那件寶物。」

「什麼?」

「一個水晶瓶塞。」

「水晶瓶塞?……耶穌—瑪麗亞!什麼事兒呀!要是找不到呢?」亞森·羅平輕輕抓住她的臂膀,鄭重其事地說:「要是找不到,那麼吉爾貝,你認識並且喜歡的小吉爾貝,還有沃什萊,就很可能掉腦袋。」

「沃什萊,他那樣一個混蛋,死不死對我無所謂!可是,吉爾貝……」

「你今晚看報了嗎?事情越來越糟了。沃什萊指控吉爾貝殺了僕人。恰好沃什萊用的那把匕首是吉爾貝的。這一點今天早晨被證實了。吉爾貝人很聰明,就是沒有膽量,嚇得結結巴巴,胡亂編造一通,這些話會把他毀掉了。情況就這樣。你願意幫我一把嗎?」

半夜,議員回來了。

從那天起,連著好幾天,亞森·羅平都按照多布萊克的起居習慣安排活動。多布萊克一離開私邸,他便開始在屋裡尋找。他幹得十分有條理,把每個房間分成幾部分,一部分一部分仔細搜查,每個小角落都要翻過,每一處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要查看過,才轉入下一間。

維克圖瓦也在尋找。什麼地方都沒被忽略:桌子腳、椅子隔條、地板木條、電線槽板、鏡框或畫框、掛鐘、小塑像底座、窗帘邊、電話機或其他電器,凡是想得到用來藏東西的地方都仔細看了一遍。

他們還監視議員的一舉一動,甚至下意識的手勢,連他的目光,讀的書,寫的信都不放過。

這些事做起來很容易,因為議員好像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房門從來不關,從不接待訪客。他的生活就像機械一樣有規律:下午去議會,晚上去聯誼會。

「不過,」亞森·羅平說,「他總有不那麼光明磊落的地方吧。」

「我跟你說,半點也沒有,你是浪費時間。」維克圖瓦嘀咕著說,「我們要給人抓住的。」

保安局的暗探就守在外面,在窗下來回走動,這把維克圖瓦嚇壞了。她不相信這些人到這裡來是為了別的目的,而不是逮捕她維克圖瓦的。每次去市場,她都覺得納悶,這些人為什麼不抓她。有一天她從市場回來,非常驚慌,挽在胳膊上的食品籃子直抖。

「喂,出了什麼事,我的好維克圖瓦?」亞森·羅平問道,「你一臉鐵青。」

「鐵青……是嗎?……麻煩來了……」

她沒有氣力站著,不得不坐下來,費了好大勁才結結巴巴地說:「有一個人……有一個人走近我……在水果攤……」

「見鬼!他想綁架你?」

「不是……他交給我一封信……」

「你還抱怨呢?顯然是情書!」

「不是……『這是給你老闆的,』他這樣說。『我的老闆?』我問。『對,就是住在你房間里的那位先生!』」

「咹?!」

這一回亞森·羅平打了個哆嗦。

「給我看看!」他說,從她手裡奪過信。

信封上沒寫收信人的地址姓名。

不過,信封裡面還套了一個信封,上面寫著:

請維克圖瓦轉交亞森·羅平先生

「媽的!」亞森·羅平小聲道,「真厲害!」

他拆開第二個信封,裡面有一張紙,上面用老大的大寫字母寫著:

您所做的一切既無用又危險……別再幹下去了……

維克圖瓦哼了一聲便暈過去了。亞森·羅平似乎受了最粗暴的侮辱,臉一直紅到耳根,就像一個決鬥的人,最隱秘的意圖被譏諷他的對手大聲抖出來一樣。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維克圖瓦照舊幹活;他自己則一整天待在她房間里冥思苦想。

夜裡,他睡不著。

他翻來覆去地想:「這樣苦思苦想又有什麼用?我遇到的問題並不是動動腦子就能解決的。可以肯定,卷進來的不是我一人,在多布萊克與警察之間,除了我這個第三者之外,還有一個第四者在為自己活動。他認識我,識破了我的手法。可這第四者是誰呢?我會不會弄錯了呢?還有……唉!算了……睡吧!」

可是,他睡不著。半夜工夫就這樣過去了。

將近四點鐘時,他似乎聽到房子里有動靜,趕緊起床,從樓梯上方看到多布萊克下了二樓,朝花園走去。一分鐘之後,議員打開柵門,領著一個把頭縮在大毛領里的人回來,進了書房。

亞森·羅平早已料到這種情況,已做了準備。那間書房和他住的房間都在樓房背面,窗戶都朝著花園;他在自己房間陽台上拴上一條繩梯,輕輕放下去,然後順梯而下,來到書房窗子上面。護窗板全部關上了。不過,窗子是圓形的,所以上面有個半圓形的氣窗還開著。他雖然聽不清裡面的人在說什麼,卻看得見裡面的情形。

他立刻發現,來客原來是個女子,是個還年輕的女人,雖然黑髮中已夾雜著灰發。衣著十分普通,卻很優雅,身材高挑,漂亮的臉上流露出經常受苦的人才有的疲倦和憂鬱。「我在哪裡見過她,」亞森·羅平尋思,「因為她臉上的輪廓,她的眼神,她的相貌,我都熟悉。」

她靠桌子站著,木無表情地聽著多布萊克講話。多布萊克也站著,激動地跟她說著什麼。議員背對著亞森·羅平。不過亞森·羅平彎下身,看到有一面鏡子映出議員的身影。他吃驚地看到議員正在用一種怪異的目光、一種充滿野蠻和獸慾的目光盯著那女人。那女人大概也被這種目光弄得不安,便坐下來,垂下眼帘。多布萊克向她俯下身,似乎要用他那兩條長著一雙大手的長臂去摟抱她。亞森·羅平突然看到那女子愁雲緊鎖的臉頰上淌下了大滴淚水。

難道這些淚水使多布萊克失去了理智?他猛一下抱住那女人,把她拖向自己。她則仇恨地使勁將他推開。經過一陣短促的廝打,兩人都站起來,面對面,像死敵那樣互相罵著。亞森·羅平覺得那男人的臉在抽搐,非常兇殘。

接下來,兩人都住口了。多布萊克坐下來,樣子兇狠,冷酷,帶著幾分嘲弄。他又說話了,一下一下敲著桌子,好像在提條件。那女的卻一動不動,高傲地挺直身軀,心不在焉、目光茫然地俯視他。亞森·羅平一直盯著她,完全被她那張剛毅而又痛苦的臉吸引住了。亞森·羅平努力回想在哪幾見過她,卻想不起來。這時,他發現她輕輕轉過頭,悄悄地移動著胳膊。她的胳膊已經伸出去了。亞森·羅平看到桌子盡頭有一個長頸瓶,上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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