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亞森·羅平結婚

亞森·羅平先生將與波旁—孔代公主,昂熱利克·德·薩爾佐—旺多姆小姐結婚。婚禮在聖克洛蒂爾德教堂舉行。專此布達,敬請光臨。

德·薩爾佐—旺多姆公爵榮幸地通知閣下,他女兒波旁—孔代公主昂熱利克與亞森·羅平先生喜結良緣,敬請……

讓·德·薩爾佐—旺多姆公爵拿著一沓信,手一個勁地抖,實在讀不下去了,氣得臉色發白,又高又瘦的身子直打哆嗦,連氣都透不過來。

「喏!」他把兩張紙遞給女兒,對她說,「這是我們的朋友收到的禮帖!就是從昨天起街上流傳的謠言!您對這件醜事是怎麼想的,昂熱利克?要是您可憐的母親還活著,她又會怎麼想呢?」昂熱利克跟父親一樣,身材修長,乾瘦。她今年三十三歲,總穿著一身黑毛料衣服,性格靦腆,很是平凡。她的頭很小,兩頰凹陷,一隻鼻子卻高高隆起,好像是對這樣窄的臉盤表示抗議。不過,卻不能說她長得醜陋,因為那兩隻眼睛很美,溫柔、莊重,流露出略帶憂鬱的傲氣,這雙眼睛十分撩人,只要見過一次就終生難忘。她聽了父親的話,知道自己受了欺侮,羞得一臉通紅。儘管父親對她冷漠、專橫,不公正,但她仍然愛他,因此對他說:「噢,我想這是個玩笑吧,父親,用不著認真對待。」

「玩笑?可是滿城風雨,人人都在議論哩!今早,有十家報紙刊登了這封無恥的信,還加了含譏帶諷的評論!他們提起我們的家世,祖先,家族中那些名垂青史的人物,故意把這當真事哩。」

「可是,沒人會相信……」

「顯然沒人相信。不過這擋不住我們成為全巴黎的笑料啊!」

「明天大家就不會再想這件事了。」

「明天,女兒呵,大家會記著,昂熱利克·德·薩爾佐—旺多姆的名字被人談得比往日更多。啊!要是我知道哪個混蛋如此大膽……」

這時,僕人亞散特走進來,告訴公爵說有人打電話找他。公爵怒氣未消,抓起電話就問:「喂?什麼事?對,我是德·薩爾佐—旺多姆公爵。」對方回答說:「我要向您道歉,公爵先生,也向昂熱利克小姐道歉。只怪我秘書搞錯了。」

「您的秘書?」

「是的,那些禮帖,原來只是一個打算,而且要送您過目的,不幸我的秘書以為……」

「可是先生,您究竟是誰?」

「怎麼,公爵先生,您聽不出我的聲音?我是您未來的女婿呀!」

「什麼?」

「亞森·羅平!」

公爵倒在一把椅子上,臉色蒼白:「亞森·羅平……是他……亞森·羅平……」

昂熱利克臉上掠過一絲微笑:「您明白,父親,只是一個玩笑,一個惡作劇……」可是公爵又來了氣,一邊走動,一邊做著威脅的手勢:「我要起訴!……不許這傢伙嘲弄我!……如果還有正義的話,它就應當主持公道……」

亞散特又走進來,帶來兩張名片。

「索圖瓦?勒佩蒂?我不認識他們。」

「是兩位記者,公爵先生。」

「他們找我幹什麼?」

「想跟您談談……婚事。」

「把他們趕出去!」公爵咆哮起來,「告訴看門人,不準這類大草包進門。」

「父親,求您……」昂熱利克想勸他。

「女兒呵,你就讓我們安靜吧。要是你早先同意嫁給一位表兄,就不會鬧出今天的事了。」

當晚,兩位記者中的一個,在自己報紙的第一版,發表了一篇文章,敘述他在瓦萊納街薩爾佐—旺多姆公爵府採訪遭拒的情況。文章帶點想像,把老貴族的憤怒和抗議表現得淋漓盡致。第二天,另一家報紙上發表了對亞森·羅平的訪問記,聲稱採訪是在歌劇院一條走廊里進行的。亞森·羅平表示:我未來岳父的氣憤,我完全同情。投寄那些禮帖是錯誤的。雖然我沒有責任,但我願意公開道歉。你們想想,我們婚期還沒定呢!我岳父建議五月初舉行婚禮,我的未婚妻覺得太晚了!

還有六個星期!……

使這件事變得格外有意思,並讓公爵家的朋友尤其覺得有趣的,是公爵的性格本身,是他的傲慢,一成不變的思想和原則。他是布列塔尼最高貴家族的最後一個子孫。他的祖先薩爾佐同旺多姆家的一位小姐結了婚,在巴士底獄被攻佔十年後才接受早先路易十五強加給他的新爵位。這位公爵沒有放棄舊體制的任何偏見。年輕時,他跟隨尚博爾伯爵流亡國外。老了後,他謝絕了波旁宮的一個職位,理由是一個薩爾佐家的人只能同地位相當的人平起平坐。

發生的這件事深深地觸痛了他。他毫不示弱,用最惡毒的話攻擊亞森·羅平,用各種折磨威脅他,而且還埋怨女兒:「唉!要是你早結婚就沒事了……又不是沒有門當戶對的!你三個表兄弟,繆西,昂布瓦茲和卡奧爾舍,都是正正經經的貴族,皇親國戚,十分富有。直到現在他們還巴不得娶你,你為什麼要拒絕他們呢?唉!是因為小姐愛好幻想,感情用事,而那幾個表兄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要麼太俗氣!」

「女兒確實是個愛好幻想的人。她從小就很內向,把祖先亂放在柜子里的騎士文學,乏味的舊小說全都讀了。她覺得生活就像童話故事,那些漂亮的姑娘總是幸福的;而另一些姑娘則到死都在等待未婚夫,可未婚夫就是遲遲不來。她那幾個表兄圖的只是她的嫁妝,她母親留給她的幾百萬遺產,她為什麼要嫁給他們呢?還不如當一個老姑娘,自由自在地做夢遐想……」她溫柔地回答道:「您會氣出病來的,父親。忘掉這件可笑的事吧!」可是他怎麼忘得掉呢?每天早晨,他的傷口都被刺痛。一連三天,昂熱利克都收到一束美麗的鮮花,裡面藏著亞森·羅平的名片。他去俱樂部,總有朋友走過來,說:「今天的事兒真有意思。」

「什麼事兒?」

「您女婿的惡作劇呀!啊!您不知道?喏,讀吧……」

亞森·羅平先生向行政法院申請,在他的姓氏後面加上妻子的姓氏,成為亞森·羅平·德·薩爾佐—旺多姆。

第二天,報上又刊載一條消息:

根據查理十世一條仍然有效的敕命,既然年輕的未婚妻為波旁—孔代家族的最後一個繼承人,享有該家族的爵銜與紋章,那麼亞森·羅平·德·薩爾佐—旺多姆的長子,將享有亞森·德·波旁—孔代親王的稱號。

第三天,一則廣告宣布:

服飾布品大商行將展出薩爾佐—旺多姆小姐的嫁妝。L.S.V.(即羅平·德·薩爾佐—旺多姆)

接著,又一家畫報刊登了一張照片,公爵和女婿、女兒圍坐在桌旁玩皮克牌。

上面赫然印著日期:五月四日。

報上還披露婚約的詳細內容。亞森·羅平似乎不重錢財,據說他將不問有多少陪嫁,閉著眼睛在婚約上簽字。這一切都把老貴族氣得怒不可遏。他對亞森·羅平的仇恨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他費心費力多方奔走,找到警察總監,局長勸他當心上亞森·羅平的當。

「我們跟那傢伙打慣了交道,他正在用他慣用的花招對付您。請允許我用這個詞,公爵先生,他正在『逼』您呢!千萬別掉進他的圈套。」

「什麼詭計?什麼圈套?」公爵焦慮地問道。「他故意將您激怒,好讓您失去冷靜,干出傻事。」

「不過亞森·羅平先生總不見得真希望我把女兒嫁給他吧!」

「不,他是希望您……怎麼說呢?希望您干傻事。」

「什麼傻事呢?」

「他希望您乾的事。」

「那麼,您的意見呢,總監先生?」

「我的意見嘛,您回家去,公爵先生。或者,要是您聽了這些傳言覺得煩惱,就到鄉下去,在那裡安安靜靜,心平氣和地生活。」這場談話更加劇了老貴族的恐懼。他覺得亞森·羅平是一個可怕的人物,他使用惡毒手段,在各方面都有同謀,必須提防。從此,生活變得難以忍受了。

公爵變得越來越暴躁,越來越沉默,連老朋友也閉門不見,甚至不見昂熱利克的三個求婚者:繆西,昂布瓦茲和卡奧爾舍表兄弟。這三個人競相邀寵,鬧得不和,每星期交替上門獻殷勤。公爵毫無理由,辭退了膳食總管和車夫,可他又不敢再雇別人,生怕招來亞森·羅平的同夥。這一來,服侍他四十年、深受他信任的貼身男僕亞散特就只好兼干馬廄和配膳房的活兒。「瞧您,父親,」昂熱利克努力給父親講道理,「我真不明白您怕什麼。世界上沒有誰能強迫我答應這樁荒唐的婚事。」

「當然是這樣!我才不怕這點呢!」

「那您怕什麼呢,父親?」

「我知道嗎?怕劫持!怕盜竊!怕別人動武行蠻!毫無疑問,我們周圍全是姦細。」

有一天下午,他收到一份報紙,上面用紅筆勾出了一篇文章。

今晚在薩爾佐—旺多姆公館簽訂婚約。這是個小範圍的儀式,只邀請少數人參加。亞森·羅平先生將向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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