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險惡的陷阱

賽馬結束以後,一群人向出口涌去,從尼科拉·迪格里瓦爾身邊擠過。

他急忙伸手去摸上衣內袋。妻子問道:「你怎麼了?」

「我總是不放心……帶著這些錢!怕被人扒掉。」她低聲說:「我真不理解你。這樣一筆錢,能放在身上嗎?是我們的全部財產啊!來得可不容易。」

「唉!」他說,「誰知道錢放在這裡,在這個錢包里?」

「就有人知道了。」她嘀咕說,「比如上星期辭掉的那個小僕人,就很清楚。不是嗎,加布里耶爾?」

「對,伯母。」他們身邊一個年輕人回答說。

迪格里瓦爾夫婦和他們的侄兒加布里耶爾在賽馬場很出名。那些常客幾乎每天都遇到他們。迪格里瓦爾是個大塊頭,臉色紅紅的,生氣勃勃。他妻子也很胖,長相粗俗,老是穿一條紫紅色的絲袍,看上去已十分陳舊。那侄兒很年輕,身體單薄,臉色蒼白、兩隻眼睛黑黑的,一頭金髮卷卷的。

通常,夫妻倆整場比賽都是從頭坐到尾,由加布里耶爾替伯父投注。他在賽馬場上察看賽馬,從騎師和馬童那裡東鱗西爪地搜集情報,在看台與賽馬場之間來往奔走。

這天,他們一家走運。因為迪格里瓦爾旁邊的看客三次看到年輕人把錢交給他。

第五場比賽結束了。迪格里瓦爾點燃一支雪茄。這時,一位身穿栗色緊身禮服、蓄著花白短須的先生走近,用機密的口氣對他說:「這東西是不是從您這裡偷的,先生?」

他把一隻帶鏈的金殼懷錶舉到他面前。

迪格里瓦爾嚇了一跳。

「是的……是的……是我的……喏,這上面刻著我名字的起首字母……N.D……就是尼科拉·迪格里瓦爾。」他立即驚慌地把手伸向上衣內袋,錢包還在!

「啊!」他慌亂地說,「還算有運氣……可是,不管怎麼說,他是怎麼扒去的呢?……扒手是誰?」

「扒手被抓獲了,關在警察所。請您跟我走一趟,把這事弄清楚。」

「請問您是……?」

「德朗格爾先生,保安局偵探。我已經通知了治安警官馬爾凱納先生。」

尼科拉·迪格里瓦爾就和偵探一起繞過看台,朝警察所走去。走到離警察所還有五十來米遠的地方,一個人走到偵探身邊,匆匆對他說:「偷表的傢伙開口了。我們現在掌握了一個團伙的線索。馬爾凱納先生請您在馬棚等他,並請您監視第四間木棚周圍的情況。」馬棚前面人山人海。德朗格爾偵探抱怨說:「選這個地點見面,太蠢了……再說,我應該監視誰呢?馬爾凱納先生總是這樣辦事……」

他扒開擠得太近的人。

「見鬼!又得用胳膊肘開路,又得拿好錢包。您剛才就是這樣被人扒去懷錶的,迪格里瓦爾先生。」

「我弄不清楚……」

「嗬!您要清楚那些先生是怎麼動手的就好了!什麼也看不出。他們一個踩了您的腳,另一個手杖吸引您的目光,第三個就把您的錢包扒去了。只三個動作,就完事了……我跟您說,我就被人扒過。」

他停住話,氣惱地說:「媽的。我們總不能呆在這裡發霉吧!這亂糟糟的!真讓人受不了……啊!馬爾凱納先生在那邊,向我們示意……您稍等一下……千萬不要動。」

他擠進人群,左推右搡,給自己開路。

尼科拉·迪格里瓦爾盯著他,等到看不見他了,就往旁邊挪了挪窩兒,免得挨擠。

幾分鐘過去了。第六場比賽就要開始了。迪格里瓦爾看見妻子和侄兒在找他。他告訴他們,德朗格爾偵探正在和治安警官商量。

「錢還在吧?」妻子問他。

「當然在!」他回答說,「我跟你發誓,我和偵探兩人沒讓別人擠得太近。」

他摸摸衣服,差點要叫出聲來,使勁忍住了,把手伸進衣袋,嘴裡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節。這時,迪格里瓦爾太太嚇壞了,結結巴巴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偷了……」他嘀咕道,「錢包……那五十張鈔票……」

「不可能!」

她喊道。「不可能!」

「是真的。那偵探是個騙子……是他……」

妻子大叫起來。

「抓賊啊!有人偷了我丈夫的錢!……五萬法郎,我們完了……抓賊啊!」

他們很快就被警察圍住了,並且被帶到警察分局。迪格里瓦爾任人擺布,整個變成了木頭人。他妻子繼續大聲叫喊,一邊說著細節,大罵那個冒牌偵探。

「快去找呀!……去抓呀!……穿一件栗色禮服,留著小鬍子……啊!這個騙子,把我們騙了!五萬法郎……可是……可……你要幹什麼,迪格里瓦爾?」

她朝丈夫撲過去,可是太晚了!他把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一聲槍響,迪格里瓦爾倒在地上,死了。

當時報紙就這件事所造的輿論,人們至今難忘。報紙抓住這個機會再次指責警方疏忽、笨拙。怎麼可以想像,一個騙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眾之間,冒充偵探,騙走一個老實人的錢財,而不受懲罰呢?

尼科拉·迪格里瓦爾的妻子通過哀訴和接受記者採訪,不斷為這種抨擊提供動力。一個記者說服她拍了一張照片:她站在丈夫的屍體前,指天發誓,要為丈夫報仇。她侄兒加布里耶爾在她身旁,滿臉仇恨的表情。他也斬釘截鐵,低聲發誓,要追查扒手,把他捉住。

記者描繪了他們在巴蒂約爾的家的寒傖景況。由於他們失去了一切生活來源,一家體育報紙還為他們發起募捐。至於那個神秘的德朗格爾,卻一直沒有找到。有兩個人被逮捕,但馬上又被釋放了。警方找到了好幾條線索,都很快就放棄了。他們擬定了一份作案人的名單,一個個排除,最後認定是亞森·羅平所為。這便招來了這位著名大盜的那封電報。電報是案發六天後從紐約發來的:

警察偵破無力,便編造不實之辭,對我進行攻擊。茲表示強烈抗議。謹向不幸的受害人表示慰問,並令我的銀行家贈以五萬法郎。

亞森·羅平

果然,就在這封電報公布的第二天,一個陌生人來按迪格里瓦爾夫人家的門鈴,並交給她一個信封。裡面裝著五十張一千法郎的鈔票。

這個戲劇性的情節尚未使議論平息,另一個事件又發生了,再次激起了軒然大波。兩天後,跟迪格里瓦爾太太和加布里耶爾住一幢房子的人,清早四點就被一陣可怕的叫喊聲吵醒。大家立即趕來。看門人打開他們的房門。

就著一位鄰居手持的蠟燭,大家看到加布里耶爾手腳被綁住,嘴裡塞著布,躺在卧室地上;隔壁房間里,迪格里瓦爾太太胸口一道很大的傷口,正在往外流血。她聲音微弱地說:「錢……有人搶了我們的錢……所有的錢……」然後她就暈過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加布里耶爾說——迪格里瓦爾太太后來能講話時,補充了侄兒的敘述——有兩個人襲擊他,把他驚醒了。其中一個用布堵他的嘴,另一個把他捆起來。黑暗中,他看不清這兩個人的面目,但他聽到了伯母跟他們搏鬥的聲音。

迪格里瓦爾太太說,斗得很兇。兩個強盜顯然是熟門熟路,也不知憑什麼直覺,徑直朝藏錢的那個小柜子走去,也不顧她的反抗和叫喊,把那一沓錢拿走了。臨走時,有一個強盜被她在胳膊上咬了一口。他給了她一刀。然後他們就逃走了。「從哪裡跑的?」大家問她。

「從我的房門出去,然後我想是從前廳門跑的。」

「不可能!那樣看門人會看見的。」

這件事就神秘在這裡:兩個強盜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出去的?

沒有一個出口給他們打開。也許是住在樓里的房客?經過周密的調查,證明這種假設是站不住腳的。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負責調查此案的加尼瑪爾探長承認,這樣叫人困惑的案子,他從未遇到過。

「這很像是亞森·羅平乾的,」他說,「可又不是他……不,還有點東西,模模糊糊,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再說,假如這是亞森·羅平乾的,他何必又把自己讓人送來的五萬法郎拿走呢?還有一個問題也讓我為難:這次搶劫與賽馬場那個案子之間有什麼聯繫?這一切都不好理解。我覺得這件事追查下去沒有必要。我很少有這種感覺的。反正我不再參加調查了。」

預審法官堅持要調查下去。記者們也努力調查,協助司法當局的行動。

一位著名的英國偵探過海來幫忙。一個對偵探故事入迷的美國富翁提供一筆巨款,獎給第一個為查明真相提供線索的人。但是六個星期過去了,事情毫無進展。公眾開始接受加尼瑪爾的看法。預審法官卷進這場拖下去只可能越來越糊塗的案件,弄得精疲力竭。

但是,在迪格里瓦爾寡婦家,生活卻照常過著。伯母在侄兒的照料下,很快就痊癒了。每天早晨,加布里那爾扶她坐在餐廳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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