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黑珍珠

一陣急促的鈴聲驚醒了奧舍林蔭大道九號的門房。她一邊拉門繩,一邊低聲抱怨說:「我認為都回來了呢。起碼是三點鐘了吧!」她丈夫也嘀咕說:「也許是來找大夫的。」

果然,一個聲音問道:「阿萊爾大夫……住幾樓?」

「四樓左邊。不過,大夫夜裡不出診。」

「可是這回得麻煩他。」

這位先生進了門廳,上了二樓、三樓、甚至沒有在阿萊爾大夫家那一層停一停,就一直爬到六樓。在那裡,他試了試兩把鑰匙:一把開門鎖,另一把開保險銷。

「好極了,」他尋思,「這活兒真是簡單。不過,動手之前,先得確保可以安全撤退。嗯……這點時間不夠吧?按大夫家的門鈴,接著又被他打發走,總要一陣子。還不夠……再耐心呆一會兒……」

大約十分鐘後,他下樓了,一邊敲門房的玻璃。一邊埋怨大夫。門房又給他開了門。一出門,他就砰地把門關上,然而並沒有把門關死。他飛快地在鎖眼上墊了一塊鐵片,鎖舌就無法插入了。

過一會兒,他瞞過門房,又悄悄推門進來了。這樣,情況緊急時,退路就有保證了。

他不慌不忙地上了六樓。在候見廳,他藉手電筒的光,把大衣和帽子放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在皮靴上套了一雙厚氈軟底鞋。

「嗬!事兒成了……多麼簡單啊!我不大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選擇偷竊這個舒服行當?只要靈活一點,只要肯動腦筋,就再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了。一個不費力氣的行當……一個只贏不虧的行當……甚至太方便了……反而枯燥乏味。」

他攤開公寓詳細平面圖。

「先搞清方向。這個長方塊,就是我現在所處的前廳。靠街這一邊,是客廳、上房、餐廳。用不著在這些地方浪費時間。看來,伯爵夫人的趣味也夠差勁了……沒有一件值錢的小玩意兒!……因此,還是直奔目標……啊!這是走廊,通向卧室的走廊。向前走三米,就到衣帽間門口,它與伯爵夫人的卧室是相通的。」他疊起了平面圖,關了電筒,開始向走廊摸過去,一邊數著:「一米……二米……三米……這裡是門……上帝啊!一切順利。卧室和我之間,剩下的障礙就是一個插銷了,一個小小的插銷。而且我知道插銷離地板有一百四十三厘米……因此,我只要在它周圍割一個口子,事情就成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必要的工具,正要動手,忽然想到:「萬一插銷沒有插上呢?總得試一試吧……或許有運氣哩。」他轉動鎖把,門開了。

「誠實的亞森·羅平呀,顯然你交了好運哩。現在你還缺什麼呢?你熟悉這房子的地形熟悉伯爵夫人藏黑珍珠的地方……因此,你只要不出聲,不顯形,那顆黑珍珠就歸你了。」亞森·羅平花了半個鐘頭,才打開第二道門。

這是一扇玻璃門,朝卧室開的。他輕手輕腳,即使伯爵夫人沒有睡著,也不會聽到什麼聲音。

根據圖紙的示意,他只要摸著一把長椅爬過去,就會摸到一把扶手椅,接著就是床邊一張小桌子。桌上有一個信箋盒,那顆黑珍珠就放在盒子里。

他趴在地毯上,摸著長椅爬過去。摸到當頭,他停下來,讓心跳緩下來。

儘管他不怕什麼,卻無法壓住寂靜讓他感到的緊張和惶恐。他覺得吃驚,因為更緊張的時刻,他也不驚不慌地經歷過。這會兒沒有任何危險,可他的心為什麼打鼓似的怦怦直跳呢?難道是這個熟睡的女人,這個與他如此挨近的生命引起他強烈的感受?

他側耳傾聽,相信聽出了那女人呼吸的節奏。他放心了,彷彿是在一位朋友身邊。

他去摸扶手椅,然後又慢慢爬向桌子,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他的右手觸到了一條桌腿。

終於到了!現在只要站起來,拿了珍珠,就可以走了。好順利呀!可是他的心又開始像受驚的小鹿在胸腔里狂跳起來,聲音是那樣響,他覺得會把伯爵夫人驚醒。

他憑著非凡的意志使心跳平緩下來。但是,正當他試圖站起來時,他的左手在地毯上碰到了一件東西。他馬上辨出是一支蠟燭,一支打翻了的蠟燭。

跟著又摸到一件東西,一個小鍾,一個有皮套的小旅行鍾。

什麼?發生了什麼事?他弄不明白。這蠟燭……這小鍾……為什麼沒有放在平常的位置?啊!在這可怕的黑暗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突然失聲叫起來。他碰到了……呵!一個怪怪的,無可名狀的東西!

不,不,他感到恐懼,頭腦慌亂。二十秒,三十秒,他失魂落魄,呆若木雞,太陽穴上冷汗淋漓。他的手指一直保持著那種觸覺。

他再作一次努力,又伸出手去,又觸到了那怪怪的、無可名狀的東西。

他摸了摸,想摸出究竟。原來是一團頭髮,一張面孔……面孔涼涼的,簡直像冰一樣。

不管事情多麼可怕,亞森·羅平這樣的漢子只要弄清情況,就能控制局面。他迅速打開電筒。只見一個女人橫在他面前,一身是血,脖子上,肩膀上都有可怕的傷痕。他俯身細看,她已經死了。「死了,死了。」他驚愕地重複道。

他望著那不動的眼睛,咧著的嘴巴,蒼白的肌膚和流在地毯上的厚厚一攤凝固變黑的血。

他又站起來,扭開電燈開關。房間充滿了光亮。他看到激烈搏鬥的痕迹。

床被弄得一團糟,地上散著蠟燭,旅行鍾——指針指著十一點二十分——再遠一點,一把椅子打翻在地,到處都是血,一攤攤血。

「黑珍珠呢?」他低語道。

信箋盒放在原位。他急忙將盒子打開。裡面有個珠寶匣。但珠寶匣是空的。

「見鬼!」他尋思,「你這個亞森·羅平呀!你自誇運氣好,話兒說早了點……伯爵夫人被殺了,黑珍珠不見了……情況不妙啊!快溜吧,不然,罪責就要落到你頭上了。」

不過他沒有動。

「溜?是啊,換了別人是會溜的。但亞森·羅平也會溜嗎?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來吧,還是理清路子吧。無論如何,你的頭腦是冷靜沉著的……假定你是警察局長,你應該進行調查……是的,但要有更清醒的頭腦。而我的頭腦正是如此!」他往扶手椅上一倒,將緊握的拳頭支著發燙的額頭。奧舍林蔭大道殺人案是近期最使我們困惑的案件之一。要不是亞森·羅平參與破案,並專門用一天時間介紹,我肯定敘述不出這起案子的經過。不過,沒有幾個人想到他參與了破案。無論如何,沒有人知道確切而有趣的真實情況的。

只要在布洛涅樹林碰上她,誰不知道她是萊翁蒂娜·扎爾蒂呢?這位從前當歌女,後來成為德·昂迪約伯爵的妻子與遺孀的女人,二十餘年來,生活的奢華在巴黎引人注目,而她那些鑽石和珍珠首飾更是名震歐洲。據說,她掌握了許多銀行的保險柜和澳大利亞多家公司的金礦。大珠寶商像昔日為國王、王后效勞那樣為扎爾蒂服務。

又有誰不記得,她的全部財富被吞沒的那場災難?銀行,金礦,全都掉進了無底洞。收藏的稀世珍寶,都經拍賣估價員之手散落各地,只剩下這顆聞名遐邇的黑珍珠。黑珍珠!也就是一大筆財產,倘若她想出手的話。

可是她不想賣掉。她不願變賣這無價之寶,寧願節衣縮食,帶著女伴、廚娘和一名男僕生活在這套簡樸的房間里。她從不隱瞞原因,這顆黑珍珠是一位皇帝所賜!她儘管幾乎破產,過著極為貧寒的生活,但對這伴隨她度過美好時光的寶物,她捨不得放棄。她常說:「只要我活在世上,就不會把它放棄。」她從早到晚都把它掛在脖子上。夜裡,她把它放到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

這些事情報紙都作了報道,激起人們的好奇心。事情雖然怪,但對於知道底細的人來說是容易理解的。正好這時,被推定為兇手的人被捕,更使案件變得錯綜複雜,繼續燃起公眾對此的熱情。第三天,各家報紙果然發表了如下消息:據悉:德·昂迪約伯爵夫人的男僕維克托·達內格爾已經被捕。指控他的罪名十分嚴重。

保安局長迪杜伊先生在他閣樓間的床板和床墊之間找到他的有光夾裡布的號衣,發現袖子上有血跡。此外,這件號衣缺一個布包紐扣。檢查一開始便在死者的床下發現了這個扣子。

作案經過可能是:晚飯後,達內格爾並未回閣樓間,而是潛入衣帽間,通過玻璃門,窺見伯爵夫人藏起黑珍珠。必須說明:至此為止,沒有任何證據能證實這一假設。無論如何,還有一點尚未弄清:達內格爾曾於上午七時去過庫塞爾大馬路的煙鋪,門房和煙鋪老闆都先後提供了證明;另一方面,伯爵夫人的廚娘和女伴都睡在走廊盡頭,她們都肯定說,她們八點起床時,前廳門和廚房門都上了兩道鎖。這兩個人服侍伯爵夫人二十多年,應該是無可懷疑的。因此,人們尋思,達內格爾是如何走出房間的?難道他另配了一把鑰匙?預審將弄清這些疑點。

預審結果恰恰相反,什麼問題也沒有弄清。據說,維克托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