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森·羅平越獄

亞森·羅平吃過飯,從口袋裡抽出一根套有金色環帶的雪茄,滿意地打量著。這時,牢房門開了。他剛把雪茄往抽屜里一丟,離開桌子,看守就走了進來。放風的時間到了。

「我等著你哩,親愛的朋友,」亞森·羅平叫道,情緒仍然很好。他們出去了,剛走過走廊拐角,另外兩個人就進了牢房,進行仔細的搜查。兩個都是便衣警察:一個叫迪約齊,另一個叫福朗方。

司法當局希望結束這種狀況:亞森·羅平無疑與外面保持秘密聯繫,並與他的同夥有來往。甚至前一天《大報》發表了他寫給該報司法專欄撰稿人的這些文字:

先生:

在前些天發表的一篇文章里,您有關我的一些措辭是沒有任何理由的。在我的案子開庭前幾日,我將向您討個說法。

致以

崇高敬禮

亞森·羅平

這正是亞森·羅平的筆跡。他寄出了信,也收過信。他曾口出狂言宣稱要越獄,因此,他肯定在作越獄的準備。這是不能容忍的。必須讓他打消這一企圖。保安局長迪杜伊與預審法官達成一致,親臨衛生檢疫所監獄,指示典獄長採取適當措施。他一到就派遣兩名偵探到在押犯牢房搜查。他們撬起每一塊石板,拆開床鋪,通常該乾的都幹了,最後什麼也沒有發現。他們正準備放棄搜查,看守匆匆跑來對他們說:「抽屜……瞧瞧桌子抽屜。我進來時,好像他正把抽屜推上。」他們打開一看,迪約齊叫道:「上帝啊,這一回,可把他逮住了。」

福朗方拉住他說:「別動,夥計,局長要列清單的。」

「可是,這高級雪茄……」

「把這哈瓦那煙丟下;去報告局長。」

兩分鐘之後,迪杜伊先生搜查了抽屜。他先找到一疊有關亞森·羅平的報刊文章,都是從《新聞信息報》上剪下來的。接著又發現了一個煙荷包、一個煙斗、一些薄紙,還有兩本書。他看了一下書名。一本是卡萊爾的《英雄崇拜》,英文版,還有一本小十二開本精裝書:《愛比克泰德手冊》,一六三四年荷蘭萊頓出版的德文譯本。他翻了一下,發現每頁都有摺痕,有的地方划了線,加了批註。這是約定的暗號呢,還是他發奮讀書的表現?

「我們拿去細細檢查。」迪杜伊先生說。

他檢查了煙荷包、煙斗。隨後,拿起那支套有金色環帶的名牌雪茄。

「嗬,」他驚訝地喊道,「這位朋友過得不錯,竟有一支亨利·克萊!」

他像吸煙者一樣,下意識地把雪茄拿到耳邊捏捏,立即驚叫一聲。雪茄在手指的壓力下變軟了。他細細觀察,立即分辨出煙葉中夾著一點白東西。

他拿起一根別針輕輕地將牙籤一般粗細的紙卷剔出。這是一張便條。他打開來,讀到下面用女人的娟秀筆跡寫的文字:籃子已替換。十分之八準備就緒。用外面的腳使勁踩,板子便向下翻轉。

H—P將在每天十二至十六等候。去何地?請速見告。朋友會照看您的,請放心。

迪杜伊先生思索片刻,說:「夠清楚了……籃子……八個格子籠……十二至十六,就是說十二點到下午四點……」

「可是『H—P』等什麼呢?」

「在這種情況下,H—P應該指汽車,在運動員的術語中,horsepower是指發動機的馬力,對嗎?一輛二十四H—P,就是一輛有二十四匹馬力的汽車。」

他站起身來,問道:「犯人吃完午飯了嗎?」

「吃完了。」

「照雪茄的情況看,他還沒有來得及讀這張便條。很可能是剛剛收到的。」

「怎麼送進來的呢?」

「混在食品中,嵌在麵包或者土豆中,誰知道呢?」

「不可能。我們正是想截獲這類信息,才准許他叫人送吃的來的。可是我們沒有搜出什麼東西。」

「今晚,我們來找亞森·羅平的回信。眼下,讓他暫時呆在牢房外。我把這個便條帶給預審法官。如果他贊同我的意見,我們立即叫人翻拍下來。一小時以後,你們再將它放回抽屜。除了這些物品,一定要有支同樣的雪茄,仍然夾著便條。不能讓犯人有所覺察。」

迪杜伊先生不無好奇,晚上帶著迪約齊又來到衛生檢疫所監獄辦公室。

在一個角落的火爐上攤著三個盤子。

「他吃過啦?」

「是的。」典獄長回答說。

「迪約齊,請將這些通心粉切成小段,並把這個圓麵包掰開……什麼也沒有?」

「沒有,局長。」

迪杜伊先生檢查了盤子、叉子、勺子,最後是刀子,一把合乎規格的鈍口刀子。他將刀把左右扭一扭。向右扭時發現刀把鬆了,於是將它旋開。刀把是空心的,裝了紙條。

「哼!」他輕蔑地道,「亞森·羅平這號人還不算狡猾。但是,抓緊時間。迪約齊,您去飯館調查一下。」

然後,他念那條子:我信賴您。讓H—P每天遠遠跟著。我會迎上去的。不久見,可敬可愛的女友。

「說到底,」迪杜伊先生一邊搓著手,一邊叫道,「我認為路子走對了。我們悄悄促一下,……讓他逃出去,幫我們抓住同謀犯。」

「要是亞森·羅平從您的手指縫裡溜走呢?」典獄長提出異議。「我們將動用足夠的人力。要是他耍什麼花招……那就該他倒霉!至於他那幫同夥,既然頭頭不肯說,那就讓嘍羅說。」

的確,亞森·羅平沒有說多少話。幾個月來,預審法官于勒·布維埃白費了力氣。審訊變成了法官和律師當瓦爾之間枯燥無味的辯論會。當瓦爾是大律師。再說,被告的情況,他了解的幾乎不比隨便哪個人多。

出於禮貌,亞森·羅平不時說出這麼幾句話:「是的,法官先生,我同意:里昂信貸銀行搶劫案,巴比倫街盜竊案,發行假鈔案,保安警察案,以及阿爾默斯尼爾城堡、古萊城堡、安布勒萬城堡、格羅瑟利埃城堡、馬拉基城堡等一系列盜竊案,都是在下乾的。」

「那麼您能不能說明……」

「沒有必要,我全部承認,全部,甚至比您推測的多十倍。」法官厭倦了,便暫停這種枯燥乏味的審訊。自從看了截取的兩張便條以後,他又恢複了審訊。亞森·羅平與幾個在押犯一起,總在中午十二點坐一輛囚車從監獄到看守所,下午三四點再從那裡返回。

然而,有一天下午,囚車返回時出現了特殊情況。因為衛生檢疫所監獄的其他在押犯還沒有審問完畢,管理人員便決定先將亞森·羅平送回。因此他獨自一人上了車。

這類囚車俗稱「生菜籃」,中間有一條走道,將車子分為左右兩半。車上有十個方籠:左右各五個。囚犯必須坐在籠子里,五個囚犯各自只有一個很窄的座位,相互間隔著隔板。一個城市自衛隊的士兵守在盡頭,監視著過道。

亞森·羅平被送進右邊第三格。笨重的囚車開始搖搖晃晃行駛起來。他知道車已離開時鐘碼頭,正從法院經過。當車開到聖米歇爾橋中間時,他像平常那樣,用右腳踩關閉籠子的鋼板。立即有什麼東西啟動了,鋼板慢慢移開了。他發現自己正好在兩個輪子之間。

他等待著,眼睛四處張望。囚車慢速駛上聖米歇爾大街,開到聖日爾曼十字路口停住了。一匹拉著大車的馬倒在地上。交通立即阻塞了。一輛輛出租馬車和公共馬車擠作一堆。亞森·羅平伸出頭去。另一輛囚車挨著他坐的車停著。他把頭抬得更高一些,把腳踩到大輪的輻條上,接著就跳下了地。

一個車夫看見他,哈哈大笑起來,接著想喊叫。但他的聲音淹沒在又行駛起來的車聲中。再說,亞森·羅平已經跑遠了。亞森·羅平跑了幾步,走到左邊人行道上,轉過身子掃了一眼,似乎在察看風向,好像還拿不定主意往哪邊走。接著,他打定主意,兩手往口袋裡一插,像個閑逛的人,無憂無慮地往大街上走去。

時當初秋,天氣晴朗,溫和宜人。咖啡館坐滿了顧客。他在一家街邊咖啡座坐了下來。

他要了一杯啤酒、一包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光啤酒,又不急不忙地抽完一支煙,接著又點上一支。最後,他站起身,叫夥計請經理來。

經理來了。亞森·羅平大聲對他說話,店裡的顧客都聽到了:「很抱歉,先生,我忘了帶錢包。我叫亞森·羅平。您也許熟悉這個名字,請同意我賒幾天帳。」

經理瞧了他一眼,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是亞森·羅平又重複說:「亞森·羅平,衛生檢疫所監獄的在押犯,現在在逃。我相信這個名字會引起您的信任。」

說完,他便在一片笑聲中離去,經理竟沒有想到要他付帳。他斜穿過蘇弗洛街,上了聖雅克街,從從容容地沿著這條街走,在店鋪櫥窗前總要停下來,吸吸煙。在王家港大街,他辨了辨方向,問了路,徑直走到衛生檢疫所街。監獄陰森森的高牆立即聳立在他眼前。他沿牆走近站崗的城市自衛隊士兵,脫帽說道:「這裡是桑特監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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