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走向深淵

杜老闆死了,葬禮很簡單,甚至不如大姨太和四姨太的葬禮隆重。辦完葬禮後,呂漢離開了杜家,他一個月來做過的夢全都隨杜老闆的死而消散。呂漢離開杜家那天,特意拿著一瓶白酒來標本室看望藏豪,他倆坐在實驗台旁邊喝酒邊閑聊。

「杜家大院現在怎麼樣了?」藏豪問道。

「杜老闆死後,廚師和僕人走了,三姨太回老家了,二姨太領著五個女兒住在杜家大院。工廠停工了,工人天天到杜家討工資,債主來討債,法院扣押了杜老闆的房子和車子。沒想到僅幾天的工夫杜家就破產了,家破人亡,太慘了。」

「警察破案有消息嗎?」

「沒有消息。二姨太每天去一趟警察局打探消息,林雨飛警長說他們順著國道一直追到山西,再不敢追了。吳管家很狡猾,他知道只要進入解放區,警察就沒有辦法追蹤他。厲建處長說除非找共產黨和解放軍幫忙去抓,可是他們誰也不認識共產黨,再說就算找到共產黨幫忙抓住吳管家,這錢也要回不來了,現在解放區到處都在分地主和資本家的財產。」

「那好哇!我們這邊什麼時候也打土豪分田地,我第一個去搶。」

「豪哥,你想得美。地主、資本家的財產一律歸公,不允許你搶。」

「這麼說我註定就是窮光蛋了。唉,認命了!好在我還是個技術員有一技之長,可以混口飯吃。據說只要解放軍一打過來我們醫院就會投降,馬上可以改編為解放軍的醫院。陶主任說他盼著早點兒改編成解放軍,不打仗了,生活慢慢會好起來。」

「到時你也該找個女人成個家了。」

「我記得你承諾幫我找個女人哪!」

「唉,全是一場夢。我也只好回到妓院繼續當我的打手,混碗飯吃吧。找女人的事,你還是自己找吧,我是幫不上你忙了。」

「嘿嘿,我說對了吧,等你幫助我找女人真的要等到七老八十。」

「不過,等我回戲來燈上班後,我幫你留意下月翠的消息。」

「算了,呂漢。我也想明白了,我沒發財的福分,就是找到月翠,她也不會真心跟我過日子,還是不去找她好。如果鮑梅病好了,她會真心實意跟我。」

「鮑梅是誰?我從來沒聽你提過她。」

「嗯哪,我從沒對你提過她,她原來是小柳的女朋友。」

「就是崽子認識的那個小柳嗎?」

「嗯哪,有天半夜小柳在這間屋子裡偷東西,被小老鼠咬傷了手。呶,就是那邊那個木箱子里的實驗小鼠。結果,得了破傷風,最後死了。」

「沒想到豪哥你還有這麼多艷遇呢。那你怎麼認識他的女朋友鮑梅的?」藏豪自豪地把他在三俞縣的歷險經歷吹噓一番,呂漢聽得津津有味。「嘿嘿,豪哥,你真應該再去看看鮑梅,說不定她現在病好了,恢複記憶,認識你了。」

「嘿嘿,要真是這樣我這輩子就滿足了。」

「要麼,明天我陪你去趟精神病院吧?」

「不行,你可不能去,她見到陌生人會犯病,還是我自己去吧。」

酒喝光了,呂漢走了,帶走了他發財的夢想。藏豪傻獃獃地坐在那裡沒動,杜老闆的錢是找不回來了,就是找回來與自己也沒任何關係,他開始現實地想著自己的事,鮑梅的病終究會好的,他一定會再次得到她。鮑梅可愛的笑容出現在他的眼前,他陷入新的幻想中,他和鮑梅手拉手走出醫院大門,他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回到三俞。

他心裡開啟了一扇窗,感覺到有陽光散落進來,他傻笑著,表情燦爛。他不能放棄希望,還要繼續努力,第二天再去一趟精神病院探望鮑梅。

第二天,藏豪買了一些營養品和水果,騎著自行車來到南郊精神病院。藏豪對這一帶地形地貌和路線已經很熟悉了,翻過南山公墓後面的山就是精神病院,為了早點看到鮑梅,他特意走了一條小路。

醫院大門口負責探視登記的老護士一眼就認出藏豪,沒等他開口就說:「你是鮑梅的表哥,侯哥吧?」

「嗯哪。」

「你叫侯什麼?對不起,我一下子忘記了。」

「嗯,就叫我侯哥吧。」

「哦,不好意思,我要登記姓名。」

藏豪差一點兒都忘了在三俞時用過的假名,想了半天才說:「嗯哪,對,對,我叫侯浦。」

老護士顯得很興奮,站起來握著藏豪手說:「你總算來了。自從上次你來探視鮑梅後我們一直在找你,我按照你登記的地址也沒有找到你,你住的地方也沒有人認識你。」

「找我有事嗎?」

「當然有事,是關於請你協助治療鮑梅疾病的事。」

「請我協助治療鮑梅?好啊,只要能治好她的病,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好吧,我現在就領你到朱醫生辦公室。朱醫生是鮑梅的主治醫生,協助治療的事情,朱醫生會對你詳細說。」

藏豪跟在老護士的後面問道:「鮑梅她現在病情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

「沒見好嗎?」

「沒見壞就不錯了。你不知道,這種精神病要麼治癒,要麼會逐漸加重。」

「加重會有哪些表現呢?」

「記憶力越來越差,嚴重時人格也會發生改變,最嚴重時一些臟器功能也會減退。」

「哦,這個病這麼厲害呀!」

「是啊,所以要抓緊時間治療。」老護士帶著藏豪穿過長廊來到後樓。一樓牆壁上的病人一覽表依然如故,鮑梅一欄中照片是空的。這張照片被藏豪偷偷撕了下來,現在就在他口袋裡,不過由於在賀蘭被扔進湖裡,照片被水浸泡得有些皺褶和模糊。

老護士對二樓醫生辦公室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醫生說:「朱醫生,鮑梅的表哥侯浦來了。」

「哦,太好了,侯先生請坐,能找到你真不容易呀!」朱醫生很熱情地站起來與藏豪握握手,然後,端上來一杯開水,「侯先生請喝水。」

「謝謝!」藏豪接過水杯放到桌子上。

朱醫生拿出來鮑梅的病歷,認真地翻閱著,顯得嚴肅,沉穩,幹練。藏豪有點兒莫名其妙,為什麼他們都在找自己呢?難道鮑梅病情有什麼變化了嗎?或許她恢複了記憶想見到他,想到這裡他心裡閃現一絲快慰。朱醫生說:「你一定想知道她現在的病情吧?」

「嗯哪。」

「她的病情和上次你見到她時差不多,沒什麼變化。她的治療處於一個平台階段,如果能產生一些有利的外部刺激,她可能會恢複原來的記憶,如果長期處於目前的平台期,時間長了原有的記憶就無法恢複了。所以我們急於找到一個好的治療方法,再嘗試一下。」

藏豪聽得似懂非懂,直率地問:「需要我做什麼?」

「你先別著急,侯先生。你需要先了解她現在的情況,再協助我們做治療。」

「嗯哪,你說的我全同意。我能先見她一面嗎?」

「不能!她現在不認識你,完全認為你是陌生人,如果你去見她,有可能會使她受到驚嚇。但是,我們意外發現她能識別出你的聲音,我們想利用你的聲音與她交流,促進她恢複從前的記憶。」

「你們怎麼知道她能識別出我的聲音呢?」

「她自己說的。開始我沒太在意,你探視離開後,她一連幾天十分開心,逢人便說她聽到侯哥的聲音了。據說,你在醫院的附近喊過她的名字,她聽出你的聲音。後來,我們對她進行聲音測試,發現她對聲音的分辨力和記憶力還存在。」

藏豪想起來了,他上次來看鮑梅時,鮑梅認不出他,他在醫院外面失落地面對群山高喊她的名字。聽了朱醫生的介紹,他感到不可思議,她現在記得他的名字,能識別出他的聲音,但不認識他人。「有這種病狀嗎?」他不解地問道。

「從前有過這種病人,但很少見。」

「怎麼治療呢?」

「我們需要你的配合。你通過電話與她交談,她會聽出你的聲音,你盡量談一些對她印象深刻的但刺激性小的、愉快的事情,通過一系列談話喚起她的記憶。」

「哦,這簡單。」

「並不簡單。在你與她通話時,我們同時觀察她的表情、情緒和心理反應。如果她的反應是積極的,我給你一個豎立大拇指的手勢,你可以繼續談下去;如果她的反應是消極的,我會給你一個豎立小指的手勢,你要立即終止談話,或改變話題。」

「明白。什麼時候開始?」

「今天就可以開始,但需要兩天的時間,明天你還要來。」

「嗯哪,沒問題,明天是禮拜天,我正好不上班。」

「好,為了保證治療的安全有效,我們現在演練一下。我扮演鮑梅,你通過電話與我說話,注意要選擇自然、輕鬆的話題。」

「嘿嘿,把你當成鮑梅,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為了提高治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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