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題記

繁華都市,詩畫美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卻難改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的事實。這邊是「西湖歌舞浮雲外,南渡江山落照中」,北方卻是「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安葬在西湖邊上的岳飛將軍若是地下有知,大約要再度怒髮衝冠、仰天長嘯了。

自鴻蒙開闢以來,天高地厚,乾坤朗朗,大自然亦從未停止過以神奇之手來改變世間萬物的風貌。一萬年以前,杭州西湖一帶還是一片汪洋大海。歲月悠悠,斗轉星移,這片水域逐漸被自西面逶迤而起的天目山所環抱,形成了一個三面環山的淺海灣,只有東面與錢塘江相通。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群山溪流和錢塘江水挾帶來的泥沙不斷淤積,海灣愈變愈小,水位愈來愈淺。南北兩個岬角的前端泥沙堆積最多,到後來,沙洲面積迅速增長,首尾互相銜接起來,形成了沙堤,堤內則被圈成為一個巨大的瀉湖 ,這便是後世西湖的雛形。

當時,瀉湖周圍群峰稱武林山,故此湖相應地被稱為武林水。秦漢時,改名為明聖湖,又稱錢塘湖,隸屬於會稽郡轄下的錢塘縣。最初的錢塘在行政區划上只是一個小縣,後來才升為郡。

到了隋代,隋文帝楊堅統一了中國,廢錢塘郡,改郡為州,因州治設在餘杭縣,故稱杭州,此為「杭州」之名第一次出現於中國歷史。開皇十一年(591年),隋重臣楊素依鳳凰山建杭州州城,瀉湖在城池的西面,故改稱為西湖。所謂「三面雲山一面城」,即是西湖地勢的真實寫照。

在唐代以前,西湖依然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地方。唐代宗大曆年間,李泌出任杭州刺史。杭州地域受到錢塘江潮的侵蝕,地下水咸苦難飲。為了解決居民生活用水,李泌在錢塘門、涌金門一帶的西湖邊上開鑿了相國井、西井、方井、白龜井、小方井、金牛池共六口大井,引西湖水入井,直接促進了六井周遭人口的增多和經濟的繁榮,杭州的城市中心也開始由錢塘江邊向西湖邊轉移。

唐穆宗時,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見西湖日漸壅塞、湖水乾涸,便調集民工「築堤捍湖,資以灌溉」,大規模地疏浚西湖後,還將挖出來的湖泥築成了一道長堤。最值得稱道的是,這位名滿天下的大詩人在離任杭州後依然念念不忘西湖美景,寫下了大量詩歌,盛讚西湖風光。由於白居易詩名的巨大影響力,西湖的秀山麗水最終傳揚開去,遂成為四方文人墨客偏好的聚集之地。

西湖形成之初,瀉湖會時常隨潮水出沒,民眾多次築塘攔截海水,加之海平面逐漸下降,西湖才正式形成。然而杭州仍然隨時面臨錢塘江潮的威脅,這一洪水隱患極大地限制了城市的發展。五代時,吳越定都於杭州,吳越王錢鏐為保證都城不受潮汐的侵襲,在候潮門外修築了捍海塘。

與唐代土塘不同的是,捍海塘採用了竹石塘技術——以大竹為籠,長數十丈,籠中填以巨石,再用成排大木植入水中,攔住竹籠。捍海塘的建成,有效地解決了水患,錢塘自此富庶盛於東南。

北宋年間,大名士蘇軾出任杭州知州,見西湖水淺葑橫,堙塞其半,荒草蕪蔓,如雪翳空,便上書朝廷,稱「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請求重開西湖。

次年,蘇軾動用二十萬民工,再度大規模浚治西湖,將挖出的湖泥葑草堆成一條南北橫貫湖面的長堤,堤上夾種花柳。柳性宜水,其色如煙,煙水空濛,搖漾於赤欄橋畔,望之如圖畫。又修建了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跨虹六橋及九個亭子供遊人玩賞歇息。小橋流水,亭子冠蓋,或古樸,或玲瓏,或奇巧,或輕盈,或風雅,無一不令人擊節讚賞,低回遐思。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外加後世人們的不懈努力,最終形成了西湖「地下天宮」的美景——春有「暖霧如煙熏翠柳」,夏有「映日荷花別樣紅」,秋有「桂花風送木蘭嬈」,冬有「山頭白白六花鋪」。一年四季,煙水渺渺,綠波盈盈,湖光山色,無不令人陶醉。蘇軾有詩云:

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這首詩的大概意思是,若是把西湖的美景比作西子的美貌,任憑她是淡妝,還是濃抹,都能恰到好處,美麗動人。西子即春秋時代越國美女西施,有史籍記錄道:「西施,天下美婦人也,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東坡居士開自然美人化之先河,以風姿萬千的絕代佳人西施來比喻西湖之美,可謂異常新穎,這首詩遂被公認為是詠誦西湖美景的絕唱,廣為傳誦,西湖亦被人們雅稱為「西子湖」。

宋室南渡後,宋高宗趙構升杭州為臨安府,定為都城,臨安由此一躍成為天下最繁榮的城市,號稱「華貴之城」。京師風俗,四時奢侈,賞玩殆無虛日。西有西湖湖光可愛,東有錢塘江潮堪觀,自古以來就是世間絕景。尤其是西湖之美,四時景色不同,而賞心樂事者亦與之無窮,其嬌媚為以白居易、蘇軾為首的眾多詩人所歌詠過,成為眾所憧憬之地。西湖亦步入歷史上最繁盛時期。

湖畔新建的亭台樓閣一座接一座,笙歌盈耳,燈燭閃爍,引得行人流連忘返,遊子銷魂難捺。水面上遊船畫舫如織,彩燈閃亮,都雇了絕色女子、上等琴師,聽曲子的遊客個個聽得如醉如痴,不知今夕何年。有詩稱西子湖畔是「一色樓台三十里,不知何處覓孤山」,可大略窺見其風貌。

繁華都市,詩畫美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卻難改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的事實。這邊是「西湖歌舞浮雲外,南渡江山落照中」,北方卻是「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宋人林升曾在臨安旅店壁上題詩云:「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言辭犀利,矛頭直指殘山剩水中荒淫糜爛、貪圖享樂的南宋小朝廷。

雖則此恨不關風與月,卻也是滿目江山無限愁。追亡事,今不見,但山川滿目淚沾衣。安葬在西湖邊上的岳飛將軍若是地下有知,大約要再度怒髮衝冠、仰天長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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