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洗過熱水澡,裹上輕薄的絲質睡袍,然後閑散地倒在躺椅中,專心閱讀一本推理小說。整個下午都在東北部高山上聚集的烏雲,正向著這個都市飄移過來。當梅森一頁一頁地翻閱時,遙遠的雷聲愈來愈清晰可聞。
突然,電話鈴響了。
梅森的眼睛還盯著書,他伸出手亂摸了一陣,終於拿起話筒說:「我是梅森,什麼事?」
戴拉的聲音說:「老闆,我認為你最好過來我這裡。」
「哪裡?」
「我的公寓。」
「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有幾位很激動的訪客在這裡。」
「你和他們談過了嗎?」
「談過了。」
「你認為我最好過去嗎?」
「如果你能的話。」
「好,戴拉,十五分鐘內準時到。記住,公寓的牆很薄,興奮的聲音會招來注意,在我到達之前,你要讓他們保持安靜。」
「我現在已經實施禁言令,不準交談,我想你可能要親自聽到細節。」
「做得好,」梅森說。「我馬上過去。」
他打電話叫那個看守車庫的人替他備車,然後匆忙地穿上衣服。結果比預定時間早了一分零五秒到達。
在戴拉的公寓里,梅森看見戴拉已換好外出服,拿著雨衣,戴著帽子,手臂下還夾著皮包和速記簿。
在戴拉對面,並肩坐在沙發椅上的是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安德斯和菲爾。
梅森點頭稱許戴拉的準備,又對安德斯說:「哦!你找到她了。」
菲爾說:「你真的打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知道你是媚依,而不是西維亞嗎?」梅森問。
她點點頭。
梅森輕鬆地說:「當然羅,這就是當初讓我感到有趣的地方。發生了什麼問題嗎?」
安德斯正要開始說話,菲爾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說:「讓我來告訴他,哈洛。潘·溫渥斯死了。」
「怎麼回事?」梅森說。
「有人射殺了他。」
「在哪裡?」
「在他的遊艇,潘文號上。」
「你怎麼知道的?」梅森問。
「我在場。」
「是誰殺了他?」
菲爾的眼神閃爍。
「我沒有。」安德斯說。
「不,」菲爾急忙說。「哈洛沒有殺他。」
「誰殺的?」
「我不知道。」
「怎麼發生的?」
菲爾說:「我正在和他纏鬥時,有人從船艙上敞開的天窗探身進來,射殺了他。」
梅森眯起眼睛問:「你抬頭看了嗎?」
「是的。」
「看到什麼人?」
「沒有。我想閃光和槍聲令我有點失神,所以沒看清楚——只看到一個人影。」
梅森皺著眉,定定地直視她。
她匆忙解釋:「你知道,船艙里是亮的,人影卻在上面的暗處。天窗是因為裡面空氣不好才打開的,唔,那時我的手正沒空,潘正企圖……」
「好了,」梅森說。「你用不著畫張圖給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確定是不是潘說了什麼,但是我聽到有人說話,可是聽不清楚說些什麼,於是潘就往上看。」
「你當時的姿勢呢?」梅森問。
「我的身體扭成一團,臀部坐在船艙的椅墊上。他的膝蓋壓在我的肚子上,右手勒住我的脖子,我試著扭動肩膀以便能咬到他的手腕,讓他沒辦法抓住我的喉嚨。我的兩手緊抓著他光溜溜的手臂。」
「光溜溜?」梅森問。
「是的。」
「他沒穿衣服嗎?」
「只穿著內衣。」
「接下來呢?」
「有人在叫喚著什麼,我想溫渥斯大概抬頭去看天窗,然後,砰的一聲,事情就發生了。」
「當場斃命嗎?」
「他從椅墊上滾了下去,雙手掩著臉,推開船艙向船尾跑。」
「然後呢?」梅森問。
「我抬頭看,看見有人影在動,並聽到甲板上有聲音。於是我跑到通往船尾的門,我叫喚潘,問他是不是受傷了。他一定是躺在門邊,擋住了門,所以我推不開。」
「門是向著船尾開的嗎?」
「是的。」
「然後呢?」
「然後我就跑到甲板上。」
「你在哪裡遇見安德斯的?」
「在甲板上。」她說著很快地移開視線。
梅森雙眉糾結,望著安德斯。
安德斯說:「現在讓我來說吧,媚依。」
「請說。」梅森說。
「我不信任溫渥斯那個人——我想他也許知道媚依在哪裡,或者媚依會和他聯絡。於是我就到他置放遊艇的俱樂部去。」
「你找到她了嗎?」
「是的,大約九點三十分,她開車來到遊艇俱樂部。」
「發生了什麼事?」梅森問。
「她離開車,上船去,我……唔……」
「繼續說下去,」梅森不耐煩似地說。「你做了什麼?」
「我失去膽量,」安德斯說。「我認為她是自願上船的,而且她也許希望我別管她的事。」
「聰明的假設,」梅森說。「我們再聽下去吧!」
「嗯,我坐在那裡,覺得很窩囊,比什麼都低賤……」
「看在老天的份上,」梅森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的感覺和想法,但我要的是事實。我們也許要快速行動,發生了什麼事?請坦白且快速地告訴我。」
「我聽到媚依的叫聲,」安德斯說。「我跳出汽車,往遊艇跑去。遊艇系在浮動的船塢上,那裡有一條穿過船塢的步道,還有許多U型的停泊區域……」
「這些我都知道,」梅森說。「你不用說這些細節。」
「不,這些很重要,」安德斯很堅持。「你知道,我的眼睛盯著遊艇的燈光,又跑得很快……」
「結果他掉進水裡去了。」媚依插嘴道。
「我掉下去了。」安德斯說。
梅森輪流看著他們,不悅地說:「你真行。」
「不錯,我落水了,槍必定是在這個時候發射的。我什麼也不知道,那是當我在水裡的時候發生的。」
「你會游泳嗎?」梅森問。
「我是個很好的泳者。」
「得過冠軍的游泳選手。」菲爾補充說。
「我得過幾次冠軍,不過不是大比賽,只是校際比賽。」
梅森看著他的乾衣服,說:「你的衣服怎麼了?」
「我把衣服換掉了,」安德斯說。「當媚依打電話給你的秘書時。」
「在哪裡換的?」
「汽車裡。」
「你有在車裡多準備一套衣服嗎?」梅森懷疑地詢問。
安德斯說:「我當時穿著工作服。」
「你不明白嗎?」菲爾解釋說。「哈洛企圖跟蹤潘,可是他認為他需要偽裝,因為他們已經見過面了,所以他穿上工作服,還戴上工人的圓帽……」
「所以你把其他的衣服放在車上嗎?」梅森插嘴道。
安德斯點頭。
「你的車上有手槍嗎?」梅森問。
「有。」
「槍現在在哪裡?」
「我……我們把它丟掉了。」
「丟在哪兒?」
「從遊艇俱樂部開車回市區的路上。」
「什麼時間?」
「大約三、四十分鐘之前。」
梅森的眼光移向菲爾。「你報警了嗎?」他問。
她搖搖頭。
「為什麼不報警?」
「因為除了哈洛以外,沒人知道我上過遊艇,而且……唔,我發現哈洛已全身濕透,所以也不能去報警。」
「你為什麼要到遊艇上去呢?」梅森問。
「我希望去和潘講道理。」
「你以前就試過了,不是嗎?」
「是的。」
「成功了嗎?」
「沒有——可是你不了解。」
梅森說:「好吧!那麼說下去,讓我了解。」
「潘,」她說。「他想要……嗯,想要我。」
「如同我的推測。」梅森說。
「他願意做任何事,他願意和我結婚。」
「你說不嗎?」
她點頭。
「你曾經說過好嗎?」
「沒有。」她說,同時氣憤似地甩頭。
梅森說:「你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了。」
「我知道。」她說,並快速地眨著眼睛。
「省省吧,」梅森嚴厲地說。「別哭了。」
「我不會的,」她說。「我不會哭的。眼淚是懦弱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