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失者

終於來了,眾望所歸的劇情發展。這時候說「讓您久等了」未免多此一舉,不過這是絕對要說的定律。對遊戲規則質疑的傢伙,只能摸摸鼻子安靜退場。

接下來所要講的故事,是關於一個懦弱的恐怖行動。

連暴力威脅都算不上,狼狽不堪的,同時也是沒人會注意到的恐怖行動。

更糟糕的是,即使連客觀的你們,或許也察覺不到……不,別再危言聳聽了,你必須相信,我才是受害者。

今天是二十六日,距離貨輪到達的時間終於只剩下三天了。這天冬子依然持續她的觀察行動,對她而言,這個動作早就成為單純的例行公事而已。如果比喻得更悲慘一點,就像是開車一樣,新手剛上路的時候,每個動作都戰戰兢兢地,全神貫注,然而一旦習慣之後就什麼都無所謂了,連窗外流動的景色也沒什麼好特別的。對冬子而言,望遠鏡比方向盤更不如,而監視的對象更是比風景還不如。沒辦法,這樣的工作連續做個十天以上,會變麻木也很正常吧。

時間是晚上十點十三分。這天男子也像之前的每天一樣,跟電腦面對面培養感情。冬子邊打呵欠邊想,真的有人會這樣過生活嗎?居然有人會一直坐在電腦前面不停地打字,這根本就是不正常。也就是說,這個男的是個不正常的人。

也許真的是這樣沒錯,這傢伙沒有出門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會去買吃的東西,連雜誌都沒買過一本,也沒有跟熟人或朋友碰面,就這點來說,他根本和空氣沒兩樣。現實中不可能會存在這種人的,冬子經過觀察得到這個結論,誰都不能否定,就連被觀察的對象,那名男子本身也……唉,別想了別想了,再怎麼認真思考,事情的狀態也不會有所改變。冬子邊吃麵包邊領悟到這個事實。時間是晚上十點四十五分,外面的世界已經是一片黑暗,而男子的行動依然沒有變化。好無聊,冬子放下望遠鏡,把頭輕輕晃了晃,再度開始窺視。

男子從書桌前消失了。

大概是去上廁所吧,她等了一陣子再看,卻還是沒看到人影。那大概是去洗澡或是打掃房子吧,又等了一陣子,人還是沒回來。麵包已經吃完了,咖啡也快要喝光,冬子終於開始覺得不太對勁。太久了,難道是去廚房煮東西嗎?可是她從沒看過這個男的吃宵夜,當然也不曾看過他去煮宵夜。

男子消失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冬子繼續觀察,視線一秒也不離開望遠鏡。黑色電腦、黑色書桌、黑色檯燈、黑色衣櫥、眼中只看到這些東西。會不會是出門去了呢?可是大門就在她所監視的窗戶旁邊,而且是唯一的出入口,根本就不可能啊。難道被那個男的給溜走了……不可能,這裡到小屋的距離雖然有五十公尺左右,但是既然一直面對著那個方向,如果有人走動一定會察覺到的。而且她的視線只離開望遠鏡短短几秒鐘而已,這麼短的時間要從小屋走出去也很困難吧。如此一來,他應該還在屋子裡,可是已經一個小時甚至兩個小時過去了,人還是沒出現在書桌前,不管怎麼等都等不到。

時間是凌晨兩點,冬子想了想,終於決定站起來,腦中充滿莫名的混亂。發生什麼事了?不,應該說,有發生什麼事情嗎?完全摸不著頭緒,心中產生不安的感覺,她非常明白,接下來會是更嚴重的混亂在等待著。冬子走出小屋,冷冷的海風一如往常吹散她的頭髮,但此刻她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在意。冬子盯著男子消失的窗口朝那間小屋跑去,一下子就到了。她走到用肉眼就可以看清楚的距離,觀察那扇窗戶,然後轉動門把,門沒有鎖,她一口氣用力打開。

頭一次看到小屋裡的全景。

比冬子所想像的還要平凡無奇。

門的左手邊,是那張黑色書桌跟黑色電腦還有黑色檯燈,書桌正前方是那扇已經看到不想再看的窗戶,而對面牆壁則是黑色衣櫥。令人驚訝的是……室內就只有這樣子而已,冬子忍不住想笑,居然會有這麼簡單的房間,從裡面跟從外面看根本一模一樣!

她深呼吸,慢慢走進屋裡,房子的隔間和面積,就跟她所在的那間幾乎都相同。外牆雖然又潮濕又臟,卻沒有影響到內部的牆壁,木板都很整潔美觀,連紋路都看得很清楚。沒有地毯、沒有海報、也沒有月曆或時鐘。衣櫥那面牆的角落,有個流理台,跟小學教室里的洗手台差不多簡陋,下面是收納櫃,鍋子跟碗盤還有罐頭之類的雜物隨意堆放在裡頭。流理台旁邊有扇門,她將門慢慢打開,裡面是馬桶跟浴缸蓮蓬頭(凍子所在那間就只有廁所而已),浴缸是空的,沒有窗戶或排氣口。她走出浴室,再看一次房間。

男子不在屋裡。

「不見了!」

接近哀嚎的尖叫。冬子感覺到室內的空氣因為自己的尖叫聲而微微震動著,她移動快要發抖的雙腳,朝黑色書桌走去。檢查窗戶,確定有上鎖,從窗口看出去,對面應該就是她用來藏身的小屋,不過眼前一片黑暗,連輪廓都看不見。接著視線移到沒有關機的黑色電腦上,螢幕背景是藍色的,沒有設定桌布……這都無關緊要,她摸摸椅子,還是溫的,再觀察室內,可惜不存在的東西就是不存在。人不見了!居然不間了?

「可惡——」冬子用力敲自己的腦袋,雖然並不會因此而冷靜下來,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來得好。「跑去哪裡了啊!」

她跑出小屋,在月光照耀的平坦道路上狂奔。連續不斷的浪潮聲只會助長心中的混亂情緒,所以她伸手捂住耳朵,在無聲的世界裡思考。

男子消失了。

可是這根本——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沒錯,這是物理上不可能發生的現象,一個人平白無故從密閉空間里像煙霧一樣消失,在正常的世界根本就不合邏輯。雖然小屋的門沒有上鎖,但是冬子的監視就等同於「門鎖」的功用,就廣義來講那的確是一間密室。一直到男子消失的幾秒鐘前,她都有確實地盯著窗子看。也就是說,對方所獲得的活動時間,只有眼睛離開望遠鏡然後搖搖頭再回去看的短短几秒鐘……頂多就只有五秒鐘左右而已……

況且,就算視線離開望遠鏡,也不代表她的眼睛就沒有在看,肉眼的視力依然是充分發揮的。所以如果門有被打開過,她一定會察覺到的,冬子對此有自信。這麼一來,逃走的路徑就只剩下窗戶了,但那是冬子監視的中心點,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呃……究竟人要從哪裡逃出去?經過剛才的確認,證明除了門口跟窗戶以外,並沒有其他的脫逃路線,難道會有暗門嗎?不,那種東西只會出現在小說中的神秘之館,不可能出現在那種髒兮兮的小房子里。那人又是怎麼消失的?難不成是用任意門嗎?還是他會瞬間移動?這種鬼話要說給誰聽?

心情混亂地走回熊谷家,燈還亮著。難得這麼晚還沒睡,熊谷待在餐廳里。

「喂,你怎麼跑回來了?」熊谷看著她。「哼,又要放棄工作了是嗎……」

「我沒空聽你說教!」冬子差點就衝上去踢人。「他、他不見了。」

「啊?」

「我是說、那、那個——」冬子叩叩叩地敲著矮桌。「啊啊——反正就是不見了啦!你弟弟跑掉了。」

「啊。」

「我說他跑掉了啦。」

「……你不是盯著他嗎?」

「是沒錯,可是人就這樣莫名其妙不見了……」

熊谷推開她跑出房間,冬子連忙爬起來追在後頭。熊谷在黑暗中全力奔跑,四周只聽得到兩人的腳步聲在迴響,她不經意地抬望天空,看到月球在黑夜裡發光。又回到潮濕的小屋門前,熊谷打開門走進去。

「他去哪裡了?」熊谷看著簡陋的房間,隨即開口問道:「你為什麼沒有好好看著?」

「什麼嘛,我有認真在盯著耶。」

「去死吧,人都被你看丟了。」

「才不是咧,他是從這間屋子裡消失的啦。我說真的,因為我一直從窗戶……」

「你給我滾出去,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廢話。」

熊谷拍了下頭去浴室看看,然後腳步沉重地走出小屋,問他該怎麼辦也得不到回答。冬子本來想跟在他後面往回走,又想到回去一定會被罵個半死,乾脆留在小屋裡。

她仍然無法釋懷,雖然熊谷不相信,但那個男的真的是從密閉空間里平白消失。究竟用了什麼手法,她完全想不通,簡直不可思議,那是什麼樣的詭計?要怎麼使用?她真的不懂,更不懂的是對方有什麼理由要使用詭計,從門口光明正大走出去就好了,為什麼要表演這麼奇特的招數?反正又沒有其他目擊者,總不可能是用來嚇嚇冬子就滿足了吧?這也沒什麼好滿足的啊。想不通,結論還是這句話。

冬子完全無法揣摩對方的思考模式,那名男子在想些什麼,她壓根就無法想像出來。這並非冬子缺乏想像力,問題出在對方身上。看到那麼不正常的生活,實在無法將對方視為一個正常的「人」,更無法去推測對方的思想。她連那個男子的笑容或憤怒的眼神都沒看過,聲音也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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