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烈焰之車

金錢並不像平常所說的那樣,是一切邪惡的根源,唯有對金錢的貪慾,即對金錢過分的、自私的、貪婪的追求,才是一切邪惡的根源。

——納·霍桑

零利超市是龍番市最大的一個超市,每天顧客絡繹不絕。它所在的位置也是龍番市商業最集中地帶的中心,佔地面積也很大。

零利超市的門前廣場甚至比龍番市的市民廣場還要大,全部用來停車。每天下班時間,零利超市的停車廣場就成了龍番市最熱鬧繁華的地方,來往車輛川流不息。

曹強是市公安局政治處的一名民警,因為在機關單位工作,相對於當交警的妻子來說,時間比較穩定。因此,曹強就擔負起了每天到超市購物、買菜的「重任」。

這一天,曹強像往常一樣,下了班以後就來到零利超市買菜。買完菜之後,推著購物車走向停車廣場。在這個季節,日落時間是下午六點十分左右,而日落半個小時後,天基本上就黑了。曹強走出超市的時候,是六點半,天已經擦黑。

西邊的停車場是整個停車廣場中車輛最少的。因為需要從入口處繞一圈才能來到西側,所以很多人不願意停在西廣場。但是正因為車少,不怕麻煩的曹強每次都會選擇在這裡停車,不僅容易找到車位,更是方便進出,被別人擦碰的概率也小。

在走近自己轎車的時候,曹強瞥見了不遠處的一絲紅光。在擦黑的環境里,有任何一絲光芒,都是很容易被發現的。

曹強向紅光看去,看得並不真切。彷彿這一束光芒是從一輛轎車裡散發出來的。曹強左看看,右看看,可能是因為他買菜的動作快,較其他人先出了超市,所以這個時間點,西廣場上還真是看不到其他人的人影。出於職業的敏感,曹強覺得自己應該管一管這個閑事。

曹強把購物車裡的東西放進轎車,向紅光所在的西北角走了過去。果然,那裡的停車位停著一輛轎車,看外形,還應該是一輛高檔轎車。在接近這個停車場最角落的轎車時,突然,「嘭」的一聲,把曹強嚇得打了一個踉蹌。

曹強沒有看錯,紅光果真是從轎車裡散發出來的。而且,紅光是火!

「嘭」的一聲,是大火燒炸了車窗玻璃。隨著這一聲巨響,滾滾濃煙從轎車裡翻滾了出來。曹強嚇得倒退了幾步,大喊:「著火啦!快來人救火!」

那一瞬間,曹強瞥見了這一輛藍色賓士的車牌號碼,正是他的同事董建武家裡的轎車。

在火光從車窗里翻滾出來的同時,大火瞬間把轎車吞沒,縱使有一百個曹強,也無能為力了。曹強顫抖著撥通了119。

此時西停車場上開始聚集了一些人,有剛剛從超市出來的顧客,也有超市的保安,還有經過的路人。大家七手八腳地敲開超市大樓里的消防栓接水,有的拿盆,有的拿桶。這輛藍色的賓士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大家都在儘可能地保住停在賓士附近的其他轎車。

不一會兒,一輛消防車呼嘯著開到了現場。一分鐘之內,水槍開始朝藍色賓士上噴射。曹強站在消防車的後面,用顫抖的手撥打著董建武的手機,一遍一遍,無人接聽。

當大火被消防隊撲滅的時候,藍色的賓士已經成了一個焦黑的汽車框架,車胎已經受熱漏氣,車牌照被燒得掉了下來,在一堆黑色的炭末中格外醒目。

「哎喲,這麼好的車,也會自燃啊?」

「天兒還這麼冷,怎麼就能自燃呢?」

「是不是開空調了呀?」

圍觀的群眾議論紛紛。

不一會兒,一個推著購物車的男人,扒開人群走進了現場,看了看焦黑的汽車框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董哥,你的電話怎麼打不通,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曹強扶著坐在地上的男人,大聲問道,引得圍觀群眾的視線全部聚焦到了這裡。

董建武坐在地上愣神,突然大喊一聲跳了起來:「小玲!小玲在車裡!小玲在哪裡?」

而與此同時,靠近轎車進行搜查的消防隊員高聲喊了一句:「排長,車裡有一具屍體!」

我們勘查小組下午接到一起信訪事項的邀請,到龍番市所轄的龍西縣檢驗複核一具屍體。這是一起自殺案件的屍體,家屬對縣級公安機關法醫檢驗的結論不服,要求重新檢驗鑒定。為了確保原鑒定結論的準確,應家屬的要求,我們勘查小組會同龍番市局的韓法醫一起,到龍西縣複檢。

屍檢不難,解釋工作卻不簡單。要用最通俗的語言,把屍體上的一些徵象解釋給死者家屬聽,獲取他們的理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所以這一份並不難的屍檢工作一直進行到六點多才結束。

「為何我剛才檢驗的時候,就感覺一陣陣陰風直吹我的腦頸把子啊?」大寶脫了解剖服,摸了摸自己的頸子。

龍西縣的趙法醫笑了笑,指了指大寶背後的窗戶說:「你看,這塊玻璃碎了,好久了,一直都沒人修。今天颳風,你站的位置正好對著風口,所以陰風就刮你身上了。」

「為何不修?」我走到窗戶旁邊看了看破口,說,「這應該有幾個月了吧?冬天你們都是怎麼過來的?等到了夏天,這麼大破口,怕是解剖室的空調都要不好使了吧?是因為局裡不撥錢嗎?」

「那倒不是。」趙法醫指了指牆角的一塊玻璃,說,「錢倒是不缺,你看,我們都按尺寸裁了玻璃回來。可是我們不會換啊,也找不到人來修啊。」

「為什麼?」大寶一臉驚訝。

「人家都不願意來殯儀館幹活。」趙法醫說,「更別說是解剖室了。」

「我的天哪,至於嗎?」大寶覺得不可思議。

「你看看。」我苦笑了一下,說,「我以前在微博上說我們風裡來、雨里去、烈日下、寒風中幹活,很苦。還有人說,那你們比農民工更苦嗎?是啊,我們體力上確實沒有體力勞動者艱苦,但是我們還得承受更多的心理壓力。有驚恐、有噁心、有血腥。你看看,這來殯儀館人家都不願意,而我們天天進出這裡,直接接觸屍體。」

「你就別發牢騷了。」大寶笑著從我們的勘查車裡拿出一個工具箱,說,「我來幫你們換玻璃。」

「你會換?」趙法醫狐疑地看著大寶爬上了器械台,用螺絲起子開始幹活。

「我告訴你,師父告訴我,當一個法醫,就得是『六匠合一』,什麼都得會。」大寶咬著牙轉著螺絲起子,說。

「什麼叫六匠合一?」趙法醫饒有興趣。

「因為要用鋸子,所以掌握木匠的技能;因為要用骨鑿,所以掌握瓦匠的技能;因為要用取髓器,所以掌握鎖匠的技能;因為要剃頭,所以掌握理髮匠的技能;保存骨骼要刷漆,所以掌握漆匠的技能;因為要縫合,所以掌握裁縫的技能。」大寶如數家珍。

「正經的你倒是記不住。」我笑罵,「那火災現場,我們還得扒拉灰,是不是還掌握清潔工的技能?」

已經出門洗手的韓法醫又返回了解剖室,說:「市裡發生了火災,死亡一人。」

所有的人都一臉黑線地看著我。

我攤攤手說:「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韓法醫不明就裡,說:「我們得趕回去。秦科長,陳總讓我通知你們,和我們一起趕赴現場。」

「亡人火災都一定要去的嗎?」我揉了揉酸痛的腰。

「你烏鴉嘴,你惹來的事情,不去就行了?」大寶說。

韓法醫一臉嚴肅,說:「可能是因為涉及我們市局政治部的民警。」

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登上了韓亮駕駛的警車。就連出起現場不疲不倦、不眠不休的大寶也嘟囔了一句:「杜洲的事情還沒著落,這邊案件倒是停都不停。汽車自燃的事故常有,總不能讓我們都跑一遍吧。」

「對了,說起杜洲的事件,這兩天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嗎?」我問,「那具高度腐敗的無名女屍,也沒找到屍源?」

思考了兩天,我那種直覺依舊存在,總覺得無名女屍和杜洲失蹤這兩個事件,有著那麼一點聯繫。

程子硯說是有問題向林濤請教,讓林濤坐上了市局的勘查車,韓法醫無奈,只能擠到我們車上。問起這個問題,正好是韓法醫的管轄範圍,他說:「你們那個朋友失蹤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無名女屍的事件,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組織病理檢驗支持死者可能是因為哮喘引發了支氣管痙攣和喉頭水腫,最終窒息死亡的。現場環境偏僻,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是她死亡的輔助原因。恥骨聯合我們也分離好了,判斷死者24歲左右,沒有過生育史。」

「失蹤人口庫呢?」我問。

韓法醫說:「DNA入庫了,而且也掛了好多地方的懸賞,到目前為止,沒有人前來進行認屍。」

「奇了怪了。」我說,「這麼年輕的孩子,平時家裡人對她照顧得也應該很好,怎麼丟了以後就沒人找呢?她也不會是走了很遠走到龍番的呀,應該就是附近的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