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迷霧地下室

要記住,人之所以走入迷途,並不是由於他的無知,而是由於他自以為知。

——讓-雅克·盧梭

天氣陰沉沉的,我的心情也如此。

這趟出差,可以說我真的是歸心似箭。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個事業型的男性,凡事以工作為重,所以也疏於對家庭的照顧。在有了小小秦之後,我發現自己正在逐漸轉變為一個家庭型的男性。每次出差,一旦隔夜,腦海里就會反覆浮現出小小秦那可愛的臉蛋,思念因此也就襲上心頭。

不過我知道,做我們這行的,專心致志非常重要,所以也就強迫自己暫時放下思念。隔夜辦案那是必然的,有的時候一出差就要好幾天,回龍番後,也經常會加班,所以在家的時間很少,能和小小秦交流的時間就更少了。

這次出差歸來,穿著制服的我,想去抱抱小小秦,卻被他拒絕了,他甚至害怕到哭。可能在他的心裡,我是個穿著奇怪的「陌生人」吧。

整個晚上,我的腦海里都是小小秦一臉害怕的樣子,只能等到他睡熟了,坐在搖籃邊靜靜地看著他的小臉蛋。

因為小小秦對我的拒絕,讓我內疚萬分。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一個不稱職的丈夫,一個不稱職的兒孫。這又讓我不禁想起,最疼愛我的爺爺,在臨終的時候,我卻不能陪在他身邊。當時爺爺因為肺源性心臟病而做了氣管插管,無法言語,神志忽好忽壞。本來請了假留在老家醫院陪爺爺的我,因為接到了案件的電話而糾結不已。爺爺當時還是很清醒的,他在我的手心裡寫下了四個字「國事為重」。我哭著在爺爺的額頭上親吻後,趕去了案件現場。可是沒有想到,那一吻居然就是訣別。

自己的兒子把自己當成一個陌生人,這樣的感覺更加不好受。

第二天,我一邊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儘可能抽出時間陪兒子,一邊心情鬱悶地走進了公安廳的大門。

我經常說,我是一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隨著環境的不同而變換自己的感受。比如,在腐屍現場,剛開始我會非常噁心難受,但數分鐘後,只要我專心於屍檢,就會慢慢地適應那些惡臭難忍的氣味。

所以,當我一臉陰鷙地走進辦公室,發現大家正在吵鬧笑打的時候,我的心情瞬間又被陽光充滿。

「你這傢伙,秘密還真多!」林濤對韓亮說,「《貪吃蛇》,究竟是哪個前女友的嗜好?」

「別瞎扯。」韓亮正色道,隨即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就扯那個醫生的女兒,叫余瑩瑩對吧?」陳詩羽假裝不經意地開玩笑道,「後來,你去安慰她了嗎?」

韓亮被陳詩羽從自己不想多說的話題里拖了出來,倍感輕鬆,於是壞笑著說:「那是必須的,我畢竟是暖男嘛,好好安慰人家是我的職責。」

「呸!屁暖男!」陳詩羽漲紅了臉。

「欸欸欸,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可以講髒話。」韓亮說。

「跟你學的唄!」林濤插話道。

「行了,上班時間,不能閑聊。」我笑著終止了他們的對話,「小羽毛,杜洲的事情,有什麼進展嗎?」

陳詩羽搖搖頭,說:「目前沒有。畢竟師兄師弟和同學們平時工作也比較忙,只能利用一些業餘時間來查找,所以還沒什麼線索。」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把包放在辦公桌上,左右看了看,說:「大寶還沒來嗎?」

「沒有,他請了公休假,應該是在杜洲失蹤附近周圍地帶搜索。」林濤說,「這傢伙真蠻上心的,對我們來說,公休假多寶貴啊!一年就那麼幾天。」

「畢竟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我說,「雖然狠狠地傷了他一次,但是發小的情感,不是那麼容易摒棄的。」

在我們勘查組,從聊天模式切換到工作模式只需要一秒鐘的時間。在終止聊天后,大家就開始埋頭苦幹,各自完成自己需要完成的材料任務了。

直到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我抬眼看了看,並不是指揮中心的指令電話,所以暫時也就放下心來。電話是找陳詩羽的,陳詩羽接電話後,簡短地對答了幾句,抬眼和我們說:「在杜洲失蹤的範圍內,發現了一些血跡,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過去給一些指導性意見。」

聽到「血跡」二字,我的腦袋瞬間嗡嗡作響。曲小蓉說過,她曾有不好的預感。雖然這種預感並沒有事實依據,但是她的這番話也一直在我的耳邊縈繞。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和這個杜洲只有一面之緣,而且還是憎惡的一面,但我還是很擔心他的安全。可能是和大寶在一起久了,有些感同身受吧。曲小蓉此時懷孕了,還住在大寶家,萬一杜洲真的確定有不測,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大寶和寶嫂的幸福生活剛剛開始,是很不容易的開始,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可是,萬一杜洲有什麼不測,善良的大寶和寶嫂會對曲小蓉坐視不管嗎?

不過這個念頭一閃即過。我們知道,城市這麼大,像是血跡的痕迹太多了,比如油漆啊,顏料啊,果汁啊什麼的。而且,即便真的是血跡,也有可能是動物血。在命案現場,我們也經常會甄別疑似血跡是不是和犯罪有關,主要是要對血跡進行確證實驗和種屬實驗。

因為公安機關立案偵查的條件是:

1.有犯罪事實。即已經受理的案件,犯罪嫌疑人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刑律,構成了犯罪。這種犯罪事實已客觀存在,非主觀臆測;已有證據證明,並非毫無根據。

2.需要追究刑事責任。即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行為需要依法給予刑罰處罰。如果其行為僅構成犯罪,而依法不應追究其刑事責任的,也不應立案。

3.屬於自己管轄。公安機關只能管轄法律規定的屬於自己管轄的案件,應當管轄的一定要管,不管是失職;不應當管轄的一定不管,管了就是越權。

所以,即便是在杜洲失蹤範圍內找到一些類似血液的東西,也未必有多大的意義。就算我們確定那就是杜洲的血,也只能給我們接下來的尋找提供方向,而不一定能讓公安機關立案偵查。

但是不管怎麼說,有發現總比石沉大海好,而且這一點也印證了小羽毛在她的同學、師兄弟之間的號召力還是很強的。

我們一邊收拾東西,幾個人擠在韓亮那輛狹小的奧迪TT內趕往現場,一邊打電話通知大寶也同時趕往現場。畢竟,大寶對杜洲更加熟悉,說不定會有我們想不到的觀點。

一路上,我們都在抱怨韓亮這個身高180厘米的大個子,為何要買這麼個小車,連坐下我們四個人都費勁。韓亮則一臉委屈,說是自己私車公用,還得被數落。

畢竟不是刑事案件案發現場,所以沒有那麼大的陣仗。但是遠遠地,我們就聽到了哭聲,備感納悶。走近一看,發現曲小蓉正坐在地上哭泣,而大寶正蹲在她旁邊一米之外,和她說著什麼,身邊還有一個穿著單警裝備的年輕警察。

我有些不滿大寶,走近他把他拉到一邊,說:「大寶,你怎麼直接把她帶這裡來了?這裡啥也說明不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大寶一臉委屈,說:「這兩天休假,是夢涵要求的,她讓我騰出時間來陪曲小蓉找杜洲。所以你們打電話的時候,我們倆正好就在附近。」

我無奈地攤攤手,走到「現場」旁邊,感激地朝年輕警察點點頭,然後蹲在地上觀察著這個被民警發現的可疑的地方。

「這是個什麼地方?」林濤站在我的身邊,觀察著周邊的環境。

「這裡距離汽車站已經有兩公里了。」民警說,「算是一個偏僻的地方,但是居住在附近的拆遷戶也不少,所以又不算特別偏僻。再往東走一百米,就是神仙山了。」

我知道,神仙山雖然也算是一個公園,但是因為植被茂密、缺乏管理,所以並沒有市民真正地把那裡當成公園。公園是敞開式的,什麼人都能進去,也沒有門衛和監控,但是平時卻少有人跡。這裡的命案倒是很少,來這裡自殺的倒是不少。

「所以這個巷道,平時也很偏僻?」我剛問完,就有兩個人騎著助力車從我的背後掠過,好奇地看著我們。

「不太偏僻。」民警啞然失笑,「這個不好說,是很多人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但也有很多時候是沒有人經過的。」

我點點頭,看著這一片被民警發現的「血泊」。

這一攤「血跡」已經幹了,面積大約是二十平方厘米。我打開勘查箱,用棉簽取了一點「血跡」,用聯苯胺實驗測試了一下,是陽性。

「是血跡。」我說,「取一些送鄭大姐那裡,做個DNA檢驗。」

聽我這麼一說,曲小蓉的哭泣聲又大了起來。

「不過,即便有了DNA數據,又怎麼能確定是不是杜洲的呢?有杜洲的DNA樣本嗎?」我看向大寶和曲小蓉。

曲小蓉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詢問,繼續哭泣,而大寶則茫然地搖搖頭。

「別哭了。」我有些不耐煩,「首先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人血,說不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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