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等到恢複過來,麗莎便開始觀察起車上的乘客。而首先落入她眼帘的便是吉姆·布萊克斯通旁邊的那女人。

「這是我的妻子!」吉姆用拇指指著那女人介紹說。

「你好像不怎麼上街,對吧?」麗莎說道,想要和他們熟識起來。

「是的,」布萊克斯通太太回答道,「我最小的一個孩子得了麻疹,所以我班都不上了,天天守著他。」

「哦,他現在好些了嗎?」

「是的,他慢慢在好轉了,今天吉姆想去清福德,然後他對我說:『你也一起去清福德吧,這對你會有好處的。』並且他還說:『你可以讓波利——你知道,她是我們最大的一個孩子——照看那些孩子們。』所以我說:『好吧,我也不介意出去玩一天。』」

布萊克斯通太太說這些話時,麗莎一直在盯著她看。首先,她注意到了她的衣著打扮:她穿著一件黑色披風,戴著一頂有趣的老式黑色寬邊軟帽。接著,她仔細地觀察了眼前這女人:中等個子,稍顯肥胖,年齡在三十至四十歲的樣子。她有一張又大又圓的臉以及一個大大的嘴巴,頭髮梳理得很是奇特,從中間分開來,並且還編著一些小辮子。不難看出,這是個強大的女人,當然,也很容易看出,她一定經歷了很多辛苦的勞作,也養育了不少孩子。

麗莎認識這車上其他所有的人,現在,大家都已坐定,並已從出發的興奮與喜悅中平靜下來,開始有時間彼此問候了。大家都為有麗莎的陪伴而感到高興,因為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歡樂。起初,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年輕的叫賣小販身上,這人身著傳統服飾——灰套裝,緊身褲,以及大量亮光閃閃的扣子。

「啊,比爾!」她沖他叫道。

「啊,麗莎!」他也回應道。

「你今天可真帥,你會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的。」

「喂,麗莎·坎普,」他的女伴揶揄道,「你最好離約翰尼遠點兒。你要是敢跟他拉拉扯扯的,我就給你顏色看。」

「好了,克拉里·夏普,我不需要他,」麗莎回答道,「我有自己的伴呢,他可比約翰尼強多了——湯姆,我說得沒錯吧?」

湯姆感到很高興,但卻找不出任何機敏的回答,於是只得美滋滋地用肘部碰了一下麗莎。

「哦,我說,」麗莎一邊用手抱住肋部,一邊說道,「小心點兒,你會碰壞我的肋骨的。」

「你擔心的不是你的肋骨,」一個率直的朋友叫道,「你擔心的是做裙撐的鯨骨吧。」

「該死的!」

「你的裙子里裝鯨骨了嗎?」湯姆假裝天真地伸手到她腰上去感覺。

「不要這樣,」她說,「把你的手拿開!」

「哦,我只是想摸摸看你衣服上是否有鯨骨。」

「該死的,別跟我耍滑頭。」

他仍是把手放在她腰上。

「現在,」她重複道,「把你的手拿開。如果你再碰我那裡,你就必須娶我。」

「麗莎,那正是我想要做的事啊!」

「閉嘴!」她惡狠狠地回答道,並將他的手從自己腰上移開。

馬車一路向前疾馳著,后座那男人也開始精神飽滿地吹起了小號。

「別吹炸了,老大!」在他吹出一個特別不和諧的音之後,一位乘客這麼說道。他們一路往東駛去,隨著時間的流逝,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交通也是越來越擁擠。最終,他們踏上了去清福德的路,路上還遇到了許多去往相同目的地的車輛——有驢車、小馬車、商用車、狗拉車、拖車、四輪馬車等,幾乎涵蓋了當時所有的車型,並且裡面幾乎都坐滿了人,可憐的瘦驢拖著四個肥碩的納稅人的也有,兩匹壯馬輕鬆地拖著幾十個人的也有。這些車彼此擦身而過時,車內的人都會沖著對方歡呼,而「紅獅」馬車內的乘客往往是最喧嘩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變得越來越毒辣,路上的塵埃似乎越來越多,地上冒出來的熱氣也是越來越明顯。

「我快要熱死了!」很多人都這樣叫道,大家都開始氣喘吁吁並不停冒汗。

女士們脫掉了她們的披肩及斗篷,男人們也學她們脫掉自己的大衣,單穿著襯衫坐著。接踵而來的便是些格調不太積極向上的相互間關於每個人該脫什麼衣服的打趣——這說明正派老實的英國人對法國鬧劇那些暗示性的語言也並不是想像中那麼陌生。

終於,他們走到了半道上供馬兒休憩、清潔的地方。在之前四分之一英里的路上,人們一直在談論這家中途客棧,直到人們看到它出現在一個小山頂上時,不禁爆發出一陣歡呼,一些很是口渴的年輕人甚至唱起了國歌以示慶祝。而有的人則哼起了不同的調子:「啤酒,光榮的啤酒!」在酒吧門前,人們魚貫而入,所有人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衝下車。酒吧被「包圍」了,酒館的侍者和女僕們開始快速而忙碌地將酒遞給門外那群早已迫不及待的客人們。

柯瑞東和菲麗思的田園詩 殷勤,就要求忠實的情郎和多情的女子要從同一個罐子里共飲甘露。

「你也快來喝一點兒吧。」柯瑞東一邊說著,一邊禮貌地將手裡的酒遞給了自己的愛人。

菲麗思沒有回答,但卻接過酒來喝了一大口。她的情郎在一旁焦慮地看著。

「哦,給我留一口喝!」他看著酒罐越舉越高,裡面的酒也越來越少時,突然說道。

這時,那多情的牧羊女停了下來,將酒遞給了自己的愛人。

「哦,天哪!」柯瑞東看著那酒說道,「我看你真能喝。」接著,他謙和優雅地將酒杯置於自己唇邊,咬上了他的愛人剛剛碰過的地方,將那一品脫酒一飲而盡。

「哎呀!」那牧羊女評論道,咂了咂嘴,說道,「這可真夠味!」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並深深地吸了口氣。

那忠實的情郎喝完後,深深嘆了口氣,並說道:

「哦,我還能再喝一些!」

「要是那樣的話,我也可以再喝一口!」

這殷勤的情郎受到鼓勵,於是又回到吧台,很快拿到了他們的第二品脫酒。

「你先喝吧。」菲麗思含情脈脈地對自己的愛人說道。於是,柯瑞東使勁兒地喝了一大口之後,又把那酒遞給菲麗思。

她拿出了未婚女子的那份謹慎,將酒罐旋轉了一下再喝——並沒有碰到柯瑞東先前所喝的位置。看到這裡,柯瑞東評論道:

「你真是太特別了!」

接下來,為了不使他難過,菲麗思又把罐子轉回至原來的位置,將自己的紅唇放到了他先前喝過的地方。

「這樣就好了!」她一邊將酒罐遞還給他,一邊說。

然後,那忠實的情郎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短短的陶土煙斗,往裡面填滿煙葉後,便開始抽起來;這時,菲麗思正在回味冰涼的液體順著喉管流進胃裡的愉悅感覺。接著,柯瑞東吐了一口痰,他的愛人立即說道:

「我能吐得比你遠。」

「我敢打賭,你肯定不能。」

她試了一次,並且成功了。他開始集中起注意力,又吐了一次,比先前的位置都要遠。菲麗思也跟著又吐了一次,他們就這樣簡單地取樂,直到號聲響起,提醒他們,該繼續上路了。

最後的最後,他們總算到了清福德,馬車被拖到了一個陰涼處——待會兒他們也將在這裡用餐。大家都覺得特別餓,然而卻還沒到飯點,於是大伙兒四散開來,開始喝東西。麗莎和湯姆跟莎莉及她那年輕的情人一起去了最近的酒吧,在大家喝起啤酒時,運動能手哈里生動地為大家講述了上周六晚上去看的一場職業拳擊賽。這是一場特別讓人難忘的比賽,因為這天晚上,一名參賽選手因為受傷太嚴重而去世了。這無疑是個精彩的故事,並且,哈里還說,那天晚上還來了幾個來自倫敦西區有頭有臉的人物,哈里提到,他們試圖偷偷溜進賽場,然而卻不幸被發現,於是有人大叫「警察來了」,他們也因此著實受到了驚嚇——哈里認為,那幾個所謂大人物真是可笑。接著,湯姆開始和他討論拳擊——害羞而又不是很有主見的湯姆在哈裡面前的表現真是糟糕透頂。在那之後,他們回到了馬車停靠的地方,發現人們已為午餐做好準備了:一筐筐裝著食物的籃子已被掏空,裡面的食物都已擺了出來,而那些泡沫豐富的啤酒更是使得本已口渴的人們更加乾渴了。

「過來吧,女士們,先生們——如果你們真是紳士,」那馬車夫叫道,「我們現在就要開始喂牲口了!」

「去你的!」有人回應道,「我們可不是動物,我們可不是喝水的。」

「你太聰明了,」那馬車夫評論道,「我能看出來,你一定剛從寄宿學校畢業。」

鑒於先前說話那人是個樣貌看起來顯老的女士,這評論無疑顯得辛辣無比。另有個男人優雅地吹響了自己的號角,麗莎於是對他叫道:

「別吹了!你肯定會吹爆掉——我敢肯定,如果那樣,你會毀了我吃飯的興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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