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桃殺三士 大智烹小鮮

仲夏五月的一天上午。臨淄城北門外。

在兩名攜帶兵器的差役陪同下,弦章正站在門邊,翹首望著北方。

「大人,您都在這兒等了整整兩天了,還沒把晏相國等到。您說晏相國今天能回來嗎?」兩名差役中年紀較大的一位問道。

「唉!晏相國出去的時候曾經對我交待,說他少則十天、多則半月就能回來。到今天,他已經走了整整半個月了啊!」弦章把頭低下,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那位年紀較大的差役。

正在此時,兩名差役中年紀較輕的那位一邊用手指著北方,一邊向弦章大聲稟報:「大人,您看!遠處來了一輛馬車!」

弦章聞言,連忙抬頭望去。

「那正是晏相國的馬車啊!」弦章看到晏嬰的馬車已在遠處出現,不禁高興得叫出聲來。

在四名攜帶兵器、騎在馬上的差役護衛下,晏嬰的馬車漸行漸近。

待晏嬰的馬車行近,弦章連忙迎上前去。

「吁!」李垚一見弦章到來,連忙勒住韁繩,把車停下,並向車中的晏嬰大聲稟報,「大人,弦大人來了!」

李垚跳下馬車,然後攙扶晏嬰走下馬車。

「晏相國,卑職可把您盼回來了!」弦章走近晏嬰,拱手施禮。

「弦大夫,你怎麼在這裡?是不是朝中出什麼事了?」晏嬰見到弦章,感到十分詫異,一邊拱手還禮,一邊急切地問道。

「相國,朝中確實出事了。事情是這樣的:三天前,主公最寵愛的嬰姬夫人得急病死了。主公十分傷心,坐守在嬰姬夫人的屍體旁,不吃不喝,只知哭泣。天氣已經熱起來了,屍體豈能久放?卑職和睢英、鮑健等幾位大夫見此情形,既擔心主公的身體不要拖垮了,又擔心嬰姬夫人的屍體不要腐爛變臭了,於是再三勸說主公節哀,儘早將嬰姬夫人入斂、安葬。但是,主公對誰的話都不聽,不但不聽,還把我們都訓斥了一頓。卑職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相國身上。卑職已經在此等了兩天,今天終於把您等回來了!您快勸勸主公吧!」弦章言畢,再次向晏嬰拱手施禮。

「好,好,我勸勸主公!但是,我該怎樣勸才好呢?」晏嬰一邊答應著,一邊思索著,「弦大夫,我看不如這樣吧:你也上我的車,咱們兩個一路走著,一路商量著,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一個好辦法來。你看好嗎?」

「如此甚好!」弦章答道。

齊宮內宮院內。

睢英、鮑牧、田乞、梁丘據、裔款等朝中大臣和十餘名手持符節的四臨諸侯國的使節都在場,正在低聲議論著什麼。

「晏相國來啦!」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

聽到喊聲,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朝院門口望去。只見晏嬰已經走進院內,正朝人群走來。

「晏相國,您可回來了!您快去勸勸主公吧!」鮑牧迎上前去,向晏嬰拱手施禮,並急切地說道。

「親家,大家可把你給盼回來了!」睢英向晏嬰拱手施禮道。

晏嬰來不及一一答覆眾人,一邊向眾人拱手還禮,一邊對正站在旁邊的一名內侍說道:「快帶我去見主公!」

「遵命!」那名內侍向晏嬰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轉身帶晏嬰朝客廳走去。

齊宮內宮客廳中。

昔日歌舞場,今成停屍房。

嬰姬的屍體停放在就地鋪著的一張大席上,除一身衣服外,未蓋布帛。

景公坐守在嬰姬的屍體旁,一邊低聲哭泣,一邊喃喃地叨念著:「愛姬呀愛姬,你年輕貌美,聰明伶俐,曾給寡人帶來多少歡樂啊!如今,你年方花信,可不能就這樣離寡人而去呀!嗚嗚嗚!嗚嗚嗚!」

晏嬰在那名內侍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惡臭的氣味,不禁蹙了蹙鼻子,皺了皺眉頭。

那名內侍快步走近景公,拱手施禮,輕聲稟報:「主公……」

「誰讓你們又來啦?快給寡人滾出去!」景公聽見有人來,也不抬頭看看是誰來了,便把手一揮,厲聲喝道。

那名內侍聽到景公的訓斥,嚇得渾身發抖,站在一旁,不敢作聲。

「主公,臣晏嬰巡視歸來,前來給主公請安!」晏嬰走到景公面前,跪地叩頭,高聲說道。

「哦,原來是先生啊!」聽到晏嬰的聲音,景公這才抬起頭來,滿臉倦容,睜開已顯紅腫的雙眼,望著晏嬰。

齊宮內宮院內。

弦章率領四名差役從外面抬進來一口棺材,放在人群旁邊。

在場眾人看看弦章,又看看那口棺材,但誰也看不明白。

齊宮內宮客廳中。

晏嬰仍在跪著和景公說話。

「臣一回來,就聽說嬰姬夫人病了,連忙趕來問候。不知嬰姬夫人現在病情如何?」晏嬰明知故問。

「這不嘛,」景公用手指著嬰姬的屍體,語帶哭腔地說道,「今天都已經第四天了,可她卻連一口氣都沒喘啊!」

「主公勿憂!臣剛才進宮時,看見門外來了一名巫師和一名醫生。他們都說:『聽說嬰姬夫人病危,自願請求允許為她救治。』」

「什麼?先生是說嬰姬的病還可以救治嗎?」景公聞言,破啼為笑,連忙問道。

「客人自稱他們都是良醫呀!主公,不妨讓他們試一試?」晏嬰試探性地問道。

「好,好啊!就請他們進來試一試吧!」景公一邊高興地回答,一邊站起身來,看到晏嬰還在地上跪著,連忙說道,「先生快快請起!」

「臣多謝主公!」晏嬰再叩一頭,站起身來,然後神情嚴肅地對景公說道,「主公,等一會兒巫師和醫生進來為嬰姬夫人救治,將有祭祀鬼神之類的事情要做,恐怕會對您不利。您最好還是離開這裡,暫時迴避一下,去洗洗澡、吃點飯。您看好嗎?」

「好,好,寡人這就去洗澡、吃飯!」景公一邊笑著回答,一邊轉身離去。

看到景公高興地離去,晏嬰連忙走到正站在一旁的那名內侍身邊,低聲吩咐道:「你快到院里去,請弦章大夫帶人進來!」

「遵命!」那名內侍一邊答應著,一邊朝晏嬰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那名內侍就帶著弦章和四名抬著棺材的差役走了進來。弦章等人蹙鼻皺眉,似是難以忍受屋內的惡臭之氣。

「相國……」弦章向晏嬰拱手施了一禮,似是想要說什麼。

「噓——」晏嬰抬起右手擺了擺,示意弦章等人不要說話。

那四名差役的手腳十分麻利,不一會兒就將嬰姬的屍體連同枕頭一起裝入棺材,然後把棺蓋蓋好。

晏嬰見棺斂完畢,也不說話,只將右手抬起,朝弦章等人作了個「快點抬走」的手勢。

看到晏嬰的手勢,弦章連忙向晏嬰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帶著四名抬著棺材的差役走了出去。

「你去看看主公洗完澡、吃完飯沒有。等主公洗完、吃完之後,你馬上來通知我,我好去向主公稟報!」晏嬰對正站在一旁的那名內侍低聲吩咐道。

「遵命!」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中。

景公剛剛洗完澡、吃完飯,氣色已有好轉,此時正坐在書案後面,和坐在右側座位的晏嬰談話。

「先生,快說說巫師和醫生為嬰姬救治的情況吧!」景公面帶微笑,目光中充滿期待和希望。

「啟稟主公,巫師和醫生採取了各種手段,盡了最大努力,還是沒有把嬰姬夫人救過來。據他們說,嬰姬夫人已經死去三四天了,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發臭了,確實救不活了。於是,臣就派人將嬰姬夫人的屍體入棺殯斂了。此乃大事,臣不敢不向主公稟報!」晏嬰說完,恭恭敬敬地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

景公聞言大怒,神情嚴肅地對晏嬰說道:「先生!您借口巫師和醫生為病人治病,要寡人離開,而不讓寡人在現場觀看。後來,您將寡人愛姬入棺殯斂,又不讓寡人知道。寡人這當國君的,豈不是徒有虛名嗎?!」

「主公息怒!」晏嬰向景公再次拱手施禮,然後嚴肅而又從容地答道,「恕臣直言:人死不能復生,這是一個世人皆知的道理。為何唯獨主公不明白這個道理呢?臣曾經聽說過:『君正臣從謂之順,君僻臣從謂之逆。』現在,主公做得不對,如果順著主公之意去做,就是跟著主公一起去做邪僻的錯事啊!從前,我們的先君桓公因任用管仲而霸,因寵信豎刁而滅。如今,主公您薄於大臣之禮而厚於寵妾之哀,嬰姬夫人的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發臭了,卻不讓入棺殯斂,還整日啼哭,不理朝政,這樣做對嗎?臣身為相國,若崇君之行,則不可以導民;若從君之欲,則不可以持國。更何況,臣還曾聽說過,屍體腐爛了而不入斂,叫作羞辱屍體;屍體變臭了而不出殯,叫作陳設腐肉。主公,您違背聖明君王的本性,做百姓非議之事,而將嬰姬夫人置於陳屍受辱的地步,這是很不應該的啊!」

在晏嬰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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