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臣忠主思逸 遠交近相親

隆冬季節。一天下午。

西北風卷著鵝毛大雪,把遠處的山巒、近處的田野染成一片潔白。

在齊、魯兩國交界處的一條南北大路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正頂風冒雪緩緩向北行進。在馬車前後各有四名全副武裝、騎在馬上的士兵,像是在保護著馬車。

走在前邊的那輛馬車的右前角上插著一根符節,上面的節旄被風吹得飄來飄去,像是要使勁掙脫束縛,離桿而去。

趕車的李垚身穿羊皮裘衣、頭戴狗皮帽子,仍被凍得不敢伸出手來,兩手揣在衣袖裡,鞭子夾在懷抱中,時不時吆喝一聲「駕」,就算是對拉車的三匹馬發出了「快走」的命令。

「李垚,咱們走到哪兒啦?」車廂中傳出晏嬰的問話聲。

「大人,咱們已經進了齊國啦!」李垚側著頭,沖著車廂前簾大聲答道。

「是嗎?」聽說馬車已進齊國,晏嬰忙把車廂前簾掀開一條縫,向車外張望。

「李垚,你把符節取下來,我把它收起來!風大雪大,天又快黑了,咱們再往前走一會兒,遇到客棧就住下吧!」晏嬰大聲吩咐道。

「是!大人!」李垚大聲答道。

與此同時。

齊宮內宮客廳中。

四個大火盆內,炭火熊熊。

景公坐在主位,梁丘據坐在右側座位,裔款坐在左側座位。君臣三人正在飲酒作樂,邊吃、邊喝,邊談、邊笑,氣氛十分熱烈。

「二位愛卿,晏相國出使魯國,已經去了多少天了?」景公忽然問道。

「回稟主公,晏相國已經去了快一個月了。」梁丘據連忙答道。

「噢,那他應該快回來了。」景公點了點頭。

「主公,您是不是想念晏相國了?」裔款笑著問道。

「那倒不是。只是朝中有不少事情要等他回來處理哪!」景公笑著答道。

「主公,臣倒是以為,晏相國還是晚幾天回來的好。他一回來,您還能像現在這樣,每天從早喝到晚嗎?」梁丘據笑著說道。

「知寡人者,愛卿也!哈哈哈哈!」景公哈哈大笑。

「主公,天快黑了,該點燈了吧?」裔款笑著對景公說道。

「對,」景公扭頭吩咐身邊的內侍,「讓他們趕快把燈點上!」

「是!」內侍高聲答道。

天已經大黑了。

風雪依舊。

齊國境內的一個小村莊。一條大路從村中穿過。

路邊一家小客棧院內。晏嬰一行的兩輛馬車停放在院子的一角。兩名手持兵器的士兵在院內往來巡邏。

一間大客房內。一張小桌上,一盞小油燈發出暗淡的亮光。一條大炕上,另外六名士兵和一名車夫已經並排睡下。

一間小客房內。燈光下,晏嬰正披著麋鹿皮裘、挽著褲腿,坐在炕沿上。李垚正蹲在地上為他洗腳。水盆中的水冒著一團團熱氣。

「二牛,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冬天下這麼大雪,來年準是豐收年啊!」晏嬰顯得很興奮,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哎,你看咱們再有幾天就能回到臨淄了?」

「大人,天好、路好,五六天就能到。可是像這種天氣、這種路,怕是至少得八九天吧?」李垚一邊為晏嬰洗著腳,一邊抬起頭來答道。

「咱們出來已經快一個月了,朝中不知有多少事還等著我回去處理哪!」晏嬰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忽然,院里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我們要見晏大人!」是陌生男人的聲音。

「我們要見晏大人!」是陌生女人的聲音。

「大人已經歇息了,鄉親們明天再來吧!」是巡邏士兵的聲音。

「二牛,你快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晏嬰吩咐道。

「是!」李垚一邊答應著,一邊趕快用布巾給晏嬰擦乾腳,把布巾丟到炕沿上,把水盆端到一邊,然後站起身來,快步走了出去。

晏嬰把褲腿放下,連襪子也沒顧穿,就穿上了鞋。然後,又忙把披在身上的皮裘穿好。

「大人,是村裡的幾位鄉親要見您,說是有大事要向您反映。」李垚走進來稟報。

「快,快請他們進來說話!」晏嬰聞言,連忙吩咐。

「是!」李垚答應一聲,就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從屋門口擁進來七八個村民,有男有女,年紀都在五六十歲。一進屋,他們就都跪倒在地,把一間小小的客房擠得滿滿。

「晏大人,您可要給百姓說話呀!」跪在前面的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漢大聲說道。

「是啊,大人可要給百姓說話呀!」其他村民隨聲附和道。

「鄉親們請起,都快快請起!」晏嬰見狀,連忙彎腰攙扶跪在前面的那位老漢,「老人家,有話請站起來說!大家都站起來說!」

村民們見晏嬰如此說,便都站了起來。

李垚把炕邊的水盆端起來,悄悄走了出去。

那位老漢首先開口道:「晏大人,咱村派人到都城找過您,聽說您到魯國去了,鄉親們就天天盼著您從魯國回來,想不到真的把您給盼來了!」

晏嬰聞言,連忙問道:「老人家,鄉親們找我,可是村裡出了什麼大事?」

「不是咱們一個村的事,是全國的大事!」那位老漢答道。

「什麼?是全國的大事?」晏嬰有些迷惑不解。

「晏大人,是這樣,」在那位老漢身旁站著的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把話接了過去,「二十多天前,朝中派兵到全國各地抓伕,說是要趁著冬天農閑,在臨淄郊區築一座高台,台上還要建宮殿,專供國君使用。這冰天雪地的,到哪裡去挖土,又怎樣築高台呀!民伕們挨凍受累吃不飽,許多人都病倒在工地上……」

「誰要是敢逃跑,抓回去就往死里打呀!」站在後邊的一個男人插話。

「我家兒子手腳都被凍壞了,只因走得慢了點兒,就被打得爬不起來呀!」站在後邊的另一個男人插話,話音中帶著哭腔。

「我家兒子也病倒在工地上……」站在後邊的一個女人插話。

「嗚嗚嗚——」忽然,從人群中傳出一個女人的哭聲。

晏嬰聽到哭聲,連忙揚起頭往人群中張望。

「是王大娘在哭,」剛才同晏嬰說話的那位五十多歲的婦女介紹道,「昨天有人從臨淄捎信兒回來,說是她的大兒子病倒在工地上沒人管,二兒子因逃跑被抓回去打死了,讓家裡人去收屍……」

「大人,這高台不能再築了啊!再築下去,這些孩子們就得全都死在工地上啊!大人,不能再築了啊!」站在晏嬰跟前的那位老漢此時已是老淚縱橫,說完又跪倒在地。

「大人,不能再築了啊!」村民們一邊哭訴著,一邊全都跪倒在地。

「鄉親們,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晏嬰淚流滿面,一邊彎腰攙扶那位老漢,一邊說道,「雖然此事晏嬰並不知情,但是晏嬰回到臨淄後,一定如實向主公稟報,勸說主公停工、放人!」

與此同時。

齊宮內宮客廳中。燈火輝煌。

景公、梁丘據、裔款君臣三人仍在飲酒作樂。

「二……二位愛卿,寡人的高台築……築好沒有啊?寡人要到高台上去賞雪……去喝酒!」景公已醉,說話已不清楚。

梁丘據頭腦還算清醒,連忙滿臉諂笑地答道:「主公,高台已經築起兩三仞高,估計再有幾個月就能築好!」

「太……太慢了!不……不能幾個月,寡人一……一個月就要登……登台痛飲!」景公舉起酒杯晃動著,把酒灑了一桌子,然後仰起脖子,張開嘴巴,把剩餘的酒倒向口中。

梁丘據把話接了過去:「主公,要想一個月築好高台,就得再多抓些民伕來才行啊!」

裔款也已醉到一定程度,口齒不清地補充道:「主公,還得再……再多派些士兵去……去監工,要……要不然,民伕就……就是再多,也……也干不快!」

「那……那好,就……就依二位愛卿之言,明……明天就派兵,去……去抓伕,去……去監工!」景公的頭已抬不起來,勉強用兩手撐在桌上,向梁丘據、裔款二人下達著命令。

次日白天。

風雪依舊。

晏嬰一行車馬頂風冒雪艱難行進。

行進途中。

在路過一個小村莊時,數十名村民跪在村邊大路上,攔住晏嬰一行車馬,向晏嬰哭訴著。

晏嬰站在車下逐個攙扶村民,淚流滿面。

八天後的一個上午。

雖然風仍很大,但是雪終於停了,太陽也出來了。

臨淄外城南門。

晏嬰一行車馬快速進了城門,然後徑直朝齊宮方向駛去。

齊宮門外。

晏嬰一行車馬停在門邊。晏嬰在車邊雪地上來回踱著步,似是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

忽然,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