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閑談說屨踴 直言諫君王

清晨。臨淄城內。

一輛馬車行駛在通往齊宮的大道上。「篤篤」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宣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大人,您又是一夜沒合眼!」李垚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對車中坐著的晏嬰說道。

「你不是也陪著我一夜沒合眼嗎?天亮之前,我總算把今天要面呈主公的奏章寫好了。但願主公能批准我的建議啊!」晏嬰眼帶血絲,面帶笑容,但語音中透出身心的疲憊。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用手拍了拍身邊放著的一捆竹簡。

「我猜,要是主公批准了您的建議,那您這一年就又是辛苦勞累的一年啊!」

「你猜得對,猜得對啊!哈哈哈哈!」

齊宮內宮客廳中。燈火輝煌。

景公坐在主位,梁丘據坐在右首,裔款坐在左首。每人面前的桌上都擺滿菜肴和酒具。每人身邊都跪坐著兩個美女,一左一右,分別為她們所服侍的人喂著菜、喂著酒。

在他們面前,八名女子正在敲打、彈撥著樂器,十餘名女子正在伴隨著音樂輕歌曼舞。

景公與梁丘據、裔款三人邊吃、邊喝,邊聽、邊看,並指指劃劃地邊說、邊笑著。

「哈——」景公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下懶腰,「天快亮了吧?寡人一夜沒合眼,有些睏倦了,得歇息一會兒才行。梁丘愛卿,你讓她們都下去吧!等寡人睡醒一覺,咱們再接著喝!」

「是,主公!」梁丘據帶著一臉諂媚的笑容答應道。

齊宮門前。

「吁——」李垚勒住韁繩,停住馬車,自己先跳下來,然後扶晏嬰下車。

晏嬰手提竹簡下車後,徑直朝宮門走去。他走過守門衛士身邊,正要進入宮門,卻被從門內走出來的一個官員模樣的男子擋住了去路。

「相國早!」那人朝晏嬰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說道,「啟稟相國,主公有令,今日既不臨朝,也不見任何人!」

「什麼?」晏嬰聞聽此言,不由一愣,待回過神來,連忙朝那人拱手回禮,並焦急地問道,「杜大人,你可知主公因何而不臨朝?」

「相國莫急!」那人見問,連忙將晏嬰拉到宮門內,壓低語聲,對晏嬰說道,「杜扃不敢欺瞞相國,事情是這樣的:梁丘大人和裔大人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幫女子,昨晚悄悄帶進內宮,說是請主公聽聽新曲兒、看看新舞。君臣三人喝了一夜酒,聽了一夜曲兒,看了一夜舞,都睏倦了,剛剛歇息。聽說,等他們睡醒一覺之後,還要接著喝酒、聽曲兒哪!」

「怎能如此……」晏嬰聞言,十分氣憤,但因事涉景公,自己不能發作,只好把後邊的話咽了回去。

「相國,事情就是這樣。杜扃不敢違抗君命,您還是先回去,明天再來上朝吧!」

「唉——」晏嬰長嘆一聲,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轉回身,從宮門內走了出來。

次日清晨。

「大人,但願國君今日能臨朝啊!」李垚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同坐在車中的晏嬰說著話。

「是啊,但願主公今日能臨朝啊!」從語氣中聽得出,晏嬰對景公能否臨朝毫無把握。

齊宮門前。

晏嬰又被杜扃婉言勸歸。

齊宮內宮客廳中。燈火輝煌。

景公、梁丘據、裔款君臣三人仍在美女們的左擁右抱中邊吃、邊喝,邊聽、邊看,邊說、邊笑著。

晏嬰家書房內。

書桌上擺著一卷攤開的竹簡,上面正是管仲論述「明君」與「忠臣」的一段話:「能象其道於國家,加之於百姓,而足以飾官化下者,明君也;能上盡言於主,下致力於民,而足以修義從令者,忠臣也。」

晏嬰在屋內來回踱著步。有時停下腳步,想想什麼事,然後搖搖頭、嘆口氣,再繼續踱步。

第八天清晨。

齊宮門前。

晏嬰正朝宮門走去。

「相國早!」杜扃迎出宮門,微笑著朝晏嬰拱手施禮。

晏嬰拱手還禮後,不等杜扃開口,便焦急地問道:「杜大人,主公已經七天七夜不理朝政了,不知今日是否臨朝?」

「啟稟相國,主公昨夜睡了一夜好覺,決定今日臨朝。但是,不知為了何事,主公正在殿內同剛才進來的弦章大夫爭吵!」

「什麼?君臣正在爭吵?」晏嬰不等杜扃回答,便加快腳步進入宮門,朝大殿走去。

齊宮大殿內。

景公端坐君位。

「……弦章請主公賜臣一死!」其他大臣都還沒到,只有弦章站在景公左側。晏嬰手提竹簡走進殿門時,只聽到弦章在大聲說話。

「好了、好了!晏相國來了,請他評評理吧!」景公見晏嬰到來,對弦章大聲喝道。

「臣晏嬰叩見主公!」晏嬰快步走到景公面前,跪地叩頭。

「先生請起,快快請起!」景公放低調門,改用正常的語音對晏嬰說道。

「多謝主公!」謝畢,晏嬰起身站在景公右側。

「先生來得正好,寡人正要請你評理哪!」

「主公,臣不知何事,還請主公明言!」

「先生,事情是這樣的:弦大夫批評寡人不該連續七天七夜喝酒,想勸寡人不再酗酒,還揚言說什麼,如果寡人不聽從他的勸告,就請寡人賜他一死。先生,如果寡人聽從他的勸告,那麼寡人不就是聽命於臣、受制於臣了嗎?說實話,寡人不想聽從他的勸告,而寡人又捨不得他死。所以,還是請先生評評理,是寡人不對,還是弦大夫不對?」景公越說情緒越激動。

「主公,既是主公要臣評理,就請主公恕臣直言:主公七天來晝夜酗酒,不理朝政,確是主公辦事欠妥。」

「怎麼?連先生你也批評寡人喝酒不對?寡人認為,對於諸侯之事、百官之政,先生理應多多指教寡人,而對於寡人喝點美酒、聽聽音樂、看看舞蹈這類事情,希望先生還是不要干預為好。再說,自先生為相以來,寡人已經過了六七年清苦生活。如今齊國大治,寡人也該享樂享樂了。這又有什麼不對的呢?」

「主公切莫生氣,容臣細細道來。古時候的人喝酒,能夠達到疏通氣血、調和精神的目的就止住了,從不過量。許多賢君明主都身體力行,喝酒適量而不過量,因此外無怨治,內無亂行,百姓擁戴,國運長久。而像夏桀、殷紂那樣的昏君,終日沉緬酒色,不理朝政,外有怨治,內有亂行,後來便失掉了國家,也失掉了自己的性命。如今,主公一連七天七夜酗酒作樂,不理朝政,難道主公想像夏桀、殷紂那樣失掉國家、失掉性命嗎?」說到這裡,晏嬰略一停頓,看了看景公,見景公正在專心地聽著,便接著說了下去,「再說,雖然自主公頒行四項治國方略至今六七年來,齊國的國力比前些年有所增強,百姓的生活比前些年有所改善,但是如果主公從此便貪圖享樂,大小官員就會跟著效仿,百姓中也會有許多人因追求享樂而為非作歹,那麼已經取得的成果將會喪失,目前大治的局面也將被大亂所取代。所以,弦大夫勸主公喝酒有所節制,而不要酗酒,是對的啊!」

「哦,」聽到這裡,景公終於似有所悟,「先生說得對,弦大夫說得對,寡人從此不再酗酒就是了!」

「主公明鑒!」晏嬰朝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轉身面向弦章,「弦大夫,你遇上了主公這樣的明君,真是幸運啊!假如你遇上的是夏桀、殷紂那樣的昏君,以你剛才的言行,根本輪不到你『請求賜死』,可能早就被砍掉腦袋了啊!主公捨不得你死,你還不快快謝過主公!」

「臣弦章言辭過激,冒犯主公,多謝主公不殺之恩!」弦章聞聽晏嬰之言,連忙跪在景公面前叩頭謝恩。

「弦大夫請起,快快請起!你直言相諫,忠心可嘉,寡人怎麼捨得殺你呢?」景公言畢,哈哈大笑,引得晏嬰、弦章也大笑起來。

此時剛剛邁進殿門的其他大臣們,見景公君臣三人正在哈哈大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剛才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情。

數日後的一個下午。

齊宮內宮後花園中。

嫩綠的柳葉、粉紅的桃花傳遞出春的信息。

涼亭內。景公坐在一張桌後,桌上擺著一卷竹簡,身後立著兩名內侍。看樣子,景公似是在此等候著什麼人的到來。

忽然,從樹叢中跑出一個模樣俊俏、大約十三四歲的半大女孩兒來。她一邊呼喚著「爹爹」、「爹爹」,一邊跑進涼亭。

「爹爹,」女孩兒用雙手拉住景公的一隻胳膊,一邊搖晃著,一邊撒著嬌,「您為何獨自一人坐在這裡?您陪孩兒到那邊看看去吧!那邊的景色可美啦!」

「蓮蓮,我的乖女兒,」景公笑容滿面地看著女孩兒,並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女孩兒拉住自己胳膊的雙手,「爹爹正在這裡等候晏相國,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你先自己一個人玩去吧。等爹爹辦完事情再去陪你玩,好不好啊?」

「爹爹,」蓮蓮眨了眨水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