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錯覺

回到s市區,已經凌晨一點多了。路經跟徐佳一起光顧過的那家小拉麵館,意外地發現竟沒有打烊。等飢腸轆轆的熊貓一口氣吃了三碗面之後,我們再度啟程。到達我那位於市區邊緣的事務所的時候,已經兩點了。給手機換了塊電池,並沒有收到徐佳的簡訊。猶豫了一下,我將手機塞進口袋,歪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黑暗,漫無邊際。

腳下並不是堅實的地面,而是散發著刺鼻味道的泥濘路面。我站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所謂的方向。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哭泣聲。我彎著腰深一腳淺一腳地蹣跚而行。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要找什麼,我一無所知。

這是個不合邏輯的世界,與我所熟知的現實相距甚遠。腳下越來越泥濘,每走一步,酸腐的惡臭隨著拔出的小腿撲鼻而來,幾乎讓人窒息。汗水從額頭滾落,滑過眼睛,又澀又辣的感覺。

哭聲越來越近。不知為何,這種小聲的抽泣聽起來卻異常的甜美。

我看到了一個在半空中懸浮著的耀眼的天使。

雪白的長袍,張開的白色羽翼,烏黑的長髮,還有那張精緻的臉。

「張璇?」

我聽到自己膽怯的聲音在耳邊轟然炸響。

白色羽翼開始凋零,一片片潔白的羽毛猶如雪花繽紛落下。我拚命向前,雙臂向上伸去,妄圖接到墜落到凡塵的天使。

失去了羽翼的天使下墜的速度卻異常緩慢,我站在她的下方,看她輕輕落在我的懷裡,猶如一片沒有重量的雪花。是張璇,不,不,是張嫻靜?

我愣愣地看著懷中的女人,明明是張璇的,為什麼會變成了張嫻靜?

長長的睫毛猶如翅膀一般閃動,明亮的眸子綻放,她看著獃獃的我,溫和地笑了笑,濕潤的薄唇吻上了我的脖子。

隨即,鑽心的劇痛傳來。

醒了。

我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把旁邊剛剛睡醒的熊貓嚇了一個哆嗦。

「又做春夢了?」二貨猥瑣地笑道。

我搖了搖頭,好奇怪的夢……

拿起手機,已經快十點了,仍舊沒有徐佳的簡訊,這死丫頭到底搞什麼鬼嘛。把手機丟到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等下先去明誠公司見一下那個蔣總經理。

手機響了起來,是徐佳嗎?

怎麼會是……張嫻靜?

想起那個詭異的夢,我笑著搖了搖頭。

「喂?」

「怎麼回事?」電話里張嫻靜火氣很大。

「什麼怎麼回事?」我莫名其妙,丫剛從s江做完運動回來吧,為什麼會沖我發飆?跟蹤的事情應該沒敗露啊。

「方城!」

「方城怎麼了?」

「你不是拍胸脯保證能幫方城洗脫嫌疑嗎?今天早上警方已經將他再次帶走了!」張嫻靜好像很憤怒的樣子。

重要線索……方城的……想起昨晚徐佳的那條簡訊,莫非是警方昨晚發現了不利於方城的重要證據?所以徐佳才不接我電話,僅僅以簡訊的形式通知了我一下?

「張主管,警方帶走方先生的時候,是以哪種形式帶走的?你能回憶一下嗎?」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道:「說是要協助調查,並沒有強制性的措施。」

「徐佳也去了嗎?哦,就是跟咱們一起吃飯的那個女警。」

「沒有,哦,剛收到的消息,是經偵的人,不是刑偵。」張嫻靜的語氣已經平和了下來,可以看得出來,這女人心理適應能力挺強的,反應速度也很快嘛。

「經偵……不好意思,張主管,我需要跟警方聯繫一下,有新的進展,我會立刻跟你溝通。」不等張嫻靜答話,我就掛斷電話,撥通了徐佳的號碼。

通了。

「方城完了。」是徐佳疲憊的聲音。

「發現了什麼?」我沉聲問道。

「經偵處昨天下午收到了一件快遞,他們立刻上報,連夜召開了局長辦公會,拿出了抓捕意見,今早一上班就把方城弄進局裡來了。」

「局長辦公會……你們刑偵是陳處長去參加的?你給我發簡訊的時候,他們正在開會?」

「對的,雖然陳處長在會上也不同意方城就是明誠集團系列殺人案的兇手,但經偵處收到的那個快遞實在太具有決定性意義了。所以我們刑偵處的意見沒有被局裡採納。」

「是什麼快遞,能說嗎?」徐佳發簡訊給我的時候,大概是想暗示我這件事情,讓我趕到局裡幫忙的吧。不過那個時候,我正興高采烈地跟蹤著張嫻靜和陳籍。

「雖然違反規定,不過對你沒什麼隱瞞的。是明盛公司的一些賬目清單,登記了一些壞賬,是從6月1日開始的。」

「6月1日,不就是張成禮失蹤的第二天?」

「對,這筆壞賬的總數很大,一共將近八千萬。」

「八千萬?」我驚叫一聲,「怎麼可能有這麼大數目的壞賬?明盛公司的財務部門是吃屎的嗎?他們負責這方面的財務人員呢?怎麼解釋這個事情?」

「死了。如果你沒有忘記的話,負責這些賬目核對的財務人員,就是第五個死者,被赤裸綁在逆十字架上丟到江里的那個女人,盧芳。」

「殺人滅口?等等,這些跟方城有什麼關係?他到目前為止,也只不過是明盛公司的一個中層管理人員而已,怎麼可能……」

「除了那些賬目,快遞來的還有一封遺書,是盧芳的。在信中,她聲稱因為愛上了方城,才幫方城做了這些壞賬,偷偷地將本該發往廠家的貨款進行扣留,轉發給了一些空頭公司,這些空頭公司的法人代表都是方城。幾個月時間,盧芳為方城前後挪用了近八千萬的公款。但她後來發現方城並不愛她,而是迷戀上了張嫻靜,並且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於是就將這些事情寫成遺書,交給了一家快遞公司,約定如果在約定時間內沒有聯繫的話,就由快遞公司按照要求快遞給警方。」

「狗血。」

「但我們已經連夜到快遞公司進行了調查,證實確有其事。而且,對遺書中的幾個空頭公司也進行了查證,那些公司的法人代表,確實就是方城,而且成立時間,均在6月1日之後。」

「聽起來好像很完美?」

「你來公安局嗎?證據和人都在經偵處,他們非常自信,覺得這次的案子十拿九穩了。」

「等我。」我掛掉了電話。

窗外,起風了。

「為什麼要殺人?」我看著面前表現得唯唯諾諾的男人。

「不是我做的。」方城抬起頭,一臉的無辜。

「我一直很好奇,你總是這麼示弱,是演給誰看?」

「什麼……意思?」又是那種迷茫的眼神。如果沒在監控那裡看到過他腹黑的樣子,我真的要相信他了。

「表情、動作、語言都表現得很到位。可惜了,我是做犯罪心理側寫的,雖然你能瞞得過一般人,但是方城,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像看起來這麼簡單。」我將雙手放在桌面上,身體前傾,給他施加壓力,「你好像從soulmate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右眼下的肌肉輕微地跳動了幾下,方城遲疑了好久,還是搖搖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慧眼光中,開半畝紅蓮碧沼,煙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風。」我淡淡地道,「你是不是還在糾結,為什麼soulmate知道這句詩?」

方城猛然抬頭,一臉錯愕地驚道:「你?」

「不是我。」我搖頭,「還有浪費時間的心情嗎?你知道跟你這五分鐘不在監控下的會談多不容易嗎?」

「真的不是我殺的。」方城苦笑,「從頭到尾,我沒殺過人。而且盧芳那幾個人,我根本就不認識。」

肩膀鬆弛,雙手卻緊握,眼神沒有躲閃,嘴角輕抿……

這是在緊張狀態下信任對方的表現,應該沒有撒謊。

「那你是說盧芳在冤枉你?一個死人,為什麼要冤枉素不相識的你?」

「我……不知道。」

「那我再問你。對人示弱,是soulmate教你的,還是你自己的主意?」我低聲問道。

「有什麼關係嗎?」方城似乎不太想回答。我則報以沉默。

「好吧,是我的想法。從那晚在公司被soulmate纏上之後,我就有些忐忑。而且第二天,soulmate提到的張成禮真的消失了,讓我從心底感到恐懼。緊接著,接替張成禮的靜姐,對誰都兇巴巴的,對我卻異常的好,在工作上處處提攜。這一切改變猶如做夢一般,雖然我不是多聰明的人,但也不蠢。我嗅到了其中陰謀的味道,甚至一度懷疑過靜姐就是那個神秘的soulmate。

「但她不是。soulmate幾乎無所不知,像是神一般的存在。我雖然不知道她都做了什麼,但應該是一直在幫我。張成禮的死、陳蕊的死、靜姐的青睞、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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