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倒置的十字架

天空陰霾,不時有黑白的海鳥尖叫著掠過。

長長的海浪被隱藏在黑雲後的太陽所牽引,以千萬年不變的姿勢衝上黑色的礁石,悲壯地支離破碎。站在荒蕪的海邊石崖,他拄著拐杖,目光深邃地看向被重重陰霾所遮擋的遠方。冰冷的空氣夾雜著咸濕的腥味,猶如活物一般鑽進鼻腔,跌落至五臟六腑,帶著體內的熱意從毛孔中揮發出來。

他很喜歡這種凜冽的感覺,日子太瑣碎平淡了,只有感覺到了痛苦,才能證明自己仍然活著。

「那個徐川……要不要除掉他?」身後的人小聲問道。

「為什麼?」他面色平靜地反問。

「根據資料顯示,這個私家偵探雖然年輕,但在偵破案件方面有著極高的天賦,午夜拔頭人、碎屍重生案都是由他主導偵破的。」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soulmate沒信心?」

沉默。

他很不喜歡這樣,很多時候他問出這樣的話,只是單純地想要一個答案,絲毫沒有詰問的意思。用所謂的權勢壓人,來保持自己的權威,是最愚蠢不過的手段。

「soulmate的計畫書我看過,我活了六十多年,這麼完美的犯罪計畫書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是個天才,不,是天才之中的天才。」

「但那終究只是計畫。」身後的人鼓起勇氣反駁。

他點了點頭,「是的,計畫終究是趕不上變化,但你別忘了,soulmate不是一直在我們手上嗎?她會隨時根據事情的發展變化來修正計畫的。張成禮那個案子,徐川不是一直在按照soulmate的估算行動嗎?而且警方的反應,不也在soulmate的估算範圍之內嗎?計畫進展蠻順利的,我們為什麼要擔心呢?」

「可是萬一出現估算之外的事情呢?」

「沒有對手的遊戲沒有意思,這或許是我死前最後一件有趣的事了,如果事情的發展超出了soulmate的控制,我倒很想看看最後的結果。」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又點了點頭,似乎就這樣決定了。看了眼海天連接之處,他轉過身,步伐堅定地走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加長林肯,身後的人走向一輛灰色的沃爾沃。

一隻白頭的信天翁扇動著翅膀,滑過短短的車隊,掠過陡峭的石崖,翱翔下滑,停在了一個聳立在礁石堆中的十字架上。它好奇地轉動著白色的腦袋,看著被濕漉漉的十字架所束縛的人類。這個人被海水浸泡得太久,頭顱可笑地耷拉著,裸露出來的皮膚呈現一種腫脹的死灰色。

是食物,信天翁作出了這樣判斷,隨即,尖利的長喙向那顆渾濁的眼球狠狠刺去。

太辣太咸,雖然我不是個對食物挑剔的人,但這碗面真的難以下咽。地方是徐佳找的,不管是出於禮貌還是不想浪費,我只能努力地一口口吃著。

麵店不大,只擺了五六張長桌。操作間就在麵店的最裡面,用玻璃和鋁合金制的簡易推拉門封閉著。裡面的拉麵師傅嘟嘟囔囔的在抱怨著什麼,站在一旁的維吾爾族女人面帶慍色地看著他。很典型的夫妻店,雖然小,但蠻幹凈的。

「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和男朋友一起來這裡吃面。」徐佳挑起一筷麵條,看著門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那時感覺真的不錯。」

「現在呢?」我吹去湯上紅紅的辣椒油,心不在焉地搭腔。

「你是說人,還是說面?」徐佳笑了笑。

「人總是會變的,但面的味道還是這樣。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嗎?」我轉頭看著吃得滿頭大汗的熊貓,不由得在心底感嘆了一聲。他的面前已經放了一個空碗,第二碗也快見底了。

「要不要再來一碗?」徐佳關切地問道,「反正是徐川請客。」

熊貓含著滿嘴麵條,用力地點頭。

「說起來,《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明天就上映了,有沒有興趣看一下?如果要看的話,我請,」我打岔道,「畢竟是我偶像的作品。」

「你也喜歡柯震東?」徐佳推了一下眼鏡。

「是九把刀啦。」我毫不客氣地回答。

「我喜歡陳妍希。」熊貓抬起頭,口齒不清地搭腔。

「我又不請你看電影。」我瞪了熊貓一眼,你想做電燈泡嗎?

「對了,熊貓。你當初是怎麼想到當黑客的?」徐佳好奇地問道。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熊貓喝下碗里最後一口湯,一副緬懷的模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剛上大學,和川哥一個寢室。有天我電腦的windows98系統崩潰了,我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高手來幫我修電腦。那個高手到了寢室,看了一下電腦,問我有沒有windows98的盤,我說沒有。他想了一下,叫我把桌子上的固定電話線拿給他,我想修電腦要電話幹什麼,但人家是高手,我也不好說什麼,就把電話線拔下來給他了。他把電話線空著的一頭接在電腦的一個插孔內,然後進入了dos界面,在電話上不停地按著鍵,他按鍵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只按『0、1』兩個鍵,我搞不懂這有什麼用,但也不敢問,看了半個多小時,他還是不停地按這兩個鍵,我漸漸地有些困了,我問他這東西要搞多久,他說要幾個小時,我給他倒了杯茶,躺床上睡覺了。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個多小時,看見他正在windows98里調試。過了一會兒,他說,你試試,我坐上椅子用了一下,真的好了,我當時也不懂電腦,謝過人家請人家吃了碗面就算完了。後來又過了半年多,我慢慢對電腦有了點了解,才知道原來當時那位高手是用機器語言編了一個windows98系統,我問朋友那位高手的下落,我朋友說幾年前去了美國之後,從此杳無音信了……」

徐佳目瞪口呆地看著熊貓,以崇拜的語氣問道:「那個高手是不是被招募進fbi了?」

熊貓攤了攤手,「誰知道呢?美國的事情,不好說呀。」

「你也是電腦白痴?」我斜著眼看著徐佳。

「怎麼會?word和excel我用得非常熟的!」徐佳很有底氣地反駁。

「好吧,word和excel用得非常熟……」我瞥見熊貓嘴角的壞笑,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說下剛才收到的那張照片,你不覺得是犯人的再度犯案預告嗎?張成禮那個案子,警方不是收到了一張明誠集團的便箋紙嗎?上面不是也寫著『狐狸的善意』嗎?落款還是『soulmate』。」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不過現在案件並沒有發生,重新啟動調查程序似乎有點麻煩。這點你就不要耿耿於懷了,我記得在警校時,讀到過一篇論文,專門分析這個問題。假設警方對沒有證據支持的懷疑必須立案的話,s市至少需要八千多萬的警力。對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沒,這次收到的照片跟上次收到的紙條,其實是有點差別的。」徐佳道。

「你是說上次的紙條是送給警方的,這次的照片卻是送給我的?」

「對,不知道soulmate為什麼改變了暗示的對象。是他知道這個案子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了,還是他知道你也參與到這個案子了?我感覺有點奇怪。如果將自己的打算告知了警方,豈不是會對自己的行動有影響?還是說soulmate是在向警方挑戰呢?」

「挑戰?」我皺起眉頭,怎麼感覺有點奇怪?

「你說過soulmate之所以對張成禮採取那種匪夷所思的屍體處理方法,是為了不讓警方發布案情公報,掩蓋案子的真相,從而向某人證明自己的實力對吧,很顯然soulmate確實做到了這一點。那他第二次送來的這張照片,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取得了某人的信任,並依照某人的指示開始行動了?」徐佳問道。

「那誰知道呢?我總覺得,這次的soulmate行事方式似乎有些異常,跟張璇在碎屍重生案里的表現不太相符。很有可能,這次的soulmate不是張璇。」

「疑人偷斧。」徐佳撇了撇嘴。

「什麼?」我一時沒聽清楚。

「那是個故事。」熊貓插話,「說的是在秦國,有個人丟了一把斧子,懷疑是鄰居家的孩子偷的,就暗暗地注意那個孩子。他看那個孩子走路的姿勢、神色、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偷了斧子的樣子。但不久之後,他在刨土坑的時候,找到了那把斧子。原來是他自己遺忘在土坑裡了。然後他再看鄰居家那個孩子,一舉一動絲毫也不像偷斧子的樣子了。」

我尷尬地乾笑。

徐佳拿起餐巾紙,拭去嘴角的湯汁,「你自己也說過吧,所謂的犯罪心理側寫,是在大量事實的基礎上依照邏輯學和統計學作出的客觀分析。怎麼好像一涉及那個張璇,你就變得非常主觀了?作為一個私家偵探,你未免也太不專業了吧?」

「我哪有啊?我是很客觀地在分析問題嘛。」我嘴硬地辯解。

「是啊,客觀到無視大量證據,一再為你的小璇璇開脫。」徐佳站起身,「結賬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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