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佛瑞感覺好像身上黏著一片木門板飛過走廊。臂膀酸痛,膝蓋似乎再也無法正常彎曲。在威佛家的工作幾乎耗去一整天。到了凌晨一點,他打電話給莎拉,她卻毫不客氣的要他馬上趕過去。他一方面有點擔憂他們這麼容易就在一起。他一直在等著她的下一步,等她說出她沒辦法和他這樣耗下去。另一方面他又很慶幸能回到她身邊,想儘可能把握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就算只是一起泡在浴缸里,閑聊著這樁或許是他處理過最駭人的案件,都讓他感覺無比自在。
他看著浴缸那頭的莎拉輕啜著酒,顯然是在沉思剛才他告訴她的那些。傑佛瑞幾乎忘了她這間主卧房浴室里的爪足浴缸有多舒服,六尺的長度加上中央水龍頭,極適合兩人泡澡。他們的婚姻生活有一半時間是待在這浴缸里的。
莎拉把酒杯擱在膝蓋上。
「麗娜人呢?」
「在醫院。」傑佛瑞說,「葛蕾絲還在苦撐。」
「她說了什麼嗎?」
「葛蕾絲?」傑佛瑞問。莎拉點點頭。他說,「她的意識相當清楚,不過必須靠注射嗎啡來止痛。」
「乳癌真是非常痛苦的死法。」
「很好。」他伸手到浴缸外去拿他的酒杯。基於雙親立下的惡例,傑佛瑞一向不碰酒精,但是經過這一整天,他需要喝一點來紆緩怒氣。和莎拉見面之前,他感覺腦袋裡天旋地轉,老是沒辦法集中心思。這案子有太多零碎片段需要整合,有太多疑問等著他去破解。酒精總算讓他能夠專註。
莎拉問,「你真的覺得葛蕾絲會做臨死前的告白?」
「不。可是誰知道呢……」他停頓,斟酌著字句。
「麗娜一直替馬克辯護。」
「怎麼說?」
「她一直堅持馬克是被強暴的。」
「本來就是。」莎拉說,「難道你以為他是心甘情願替那些雜誌擺各種姿勢,還引誘了他母親?」
「當然不是。」他很高興她贊同這觀點。
「目前我最擔心的是麗娜。」
「她自有分寸。」莎拉說,「給她一點時間。」
「我不能讓她冒這種險啊,莎拉。」他揉著眼睛,依然聞到手上的汽油味,儘管他已經將身體用肥皂徹頭徹尾洗刷過。
他說,「她就快崩潰了。我不想眼睜睜看著她倒下。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走出那段回憶。」莎拉若有所思的說,「但願真有那麼一天。」
「她連找個人談都不肯。」
「你不能強迫她這麼做。」莎拉反駿說,「等她準備好了自然就會找人談的。」
他凝視著酒杯,沒吭聲。
「那麼,」她知道他不想繼續討論這事,「換個話題吧。」
「好。」她把目前確定的事項歸納了一下,扳著手指列舉出來。
「在威佛家發現的雜誌,裡頭有馬克和珍妮的色情照片。葛蕾絲·派特森和她的親生兒子有染。」
「沒錯。」
「那泰迪·派特森呢?」
「也許他是關鍵人。」傑佛瑞說,「他是貨車司機。也許是他載著雜誌分送到各地去。」
「現在他人呢?」
「不是在醫院就是在拖車裡。法蘭克一直在看著他。」傑佛瑞喝了一大口酒。
「他似乎不怎麼關心他有個孩子可能腦死,另一個被綁架。」
「他都在做些什麼?」
「大半時間都在陪他老婆。」
「也許他不喜歡分心?」莎拉推想著。
「他妻子快死了,他就專心陪她。這點至少他可以做得到,而不是無奈的坐在那裡干著急。」
「相信我,他這人不可能會覺得無奈的。」
「你想他會採取行動嗎?」
「我想他老婆一死他會馬上離開鎮上。」他說,「我和尼克談過。我們認為泰迪可能會跟尼克在奧古斯塔逮捕的那傢伙碰頭。」
「藏有兒童色情雜誌而被尼克逮捕的那個人?」
他點頭,猶豫著是否該把實情全部告訴莎拉。他決定對她坦誠。
「他們約定明天中午會面。」
「誰跟誰?」她問。他看見她眼裡的擔憂。
「尼克逮捕的這傢伙,這個色情雜誌的發行人,不久前接到一通電話,電話那頭是男人的聲音。」他停頓,評估著莎拉的反應。
「我不認得這人的聲音,總之,他們約好了在奧古斯塔一家旅館轉交雜誌。」
「我猜你也會去?」
「是啊。」他說,「我猜你很難接受?」
她嘆了口氣。
「記得我們結婚以後,每次電話響起,我總是心驚膽跳的,而且永遠不知道你在哪裡。」
他又喝了些酒,沉思著。
「你從來沒告訴過我。」
「我知道。」她又轉換話題。
「所以,到底是怎麼運作的?朵蒂和葛蕾絲製作雜誌,泰迪負責運送,尼克逮捕的那傢伙負責在這一帶發行?」
「差不多。」傑佛瑞說,「我們推測泰迪或許在東南方各地都布了點。等我們把他逮捕以後,尼克會向運輸部調出他的所有紀錄。」
「為什麼不現在就調?」
「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向他通風報信?」傑佛瑞指出。
「況且他被法蘭克盯得緊緊的,無論做什麼都別想逃過。」
「為什麼要現在逮捕泰迪?為什麼不追蹤他的開車路徑,把所有轉手雜誌的人全部抓起來?」
「尼克說他們有個電話網。只要其中一個沒有依約打電話給下一個,整個聯繫網路便馬上中斷。老練得很。」
「我猜大概沒人知道萊希的下落吧?」
「難說。」
「喬治亞調查分局注意這個色情集團多久了?」
「好幾年了。」傑佛瑞說,「他們必須找出引介人究竟是誰。」
「也許和朵蒂有關?」
傑佛瑞聳聳肩,因為目前什麼都無法確定。
「但願這女人沒有聯繫網路什麼的,因為那表示她有個安全的地點可以躲藏,表示她在世界各地都有聯絡人,這些人由於長期接受她的變態雜誌而樂得協助她。」他說著又惱火起來,趕緊深呼吸來讓腦袋冷靜,發現這沒什麼效果,於是又喝了幾口酒。
「這些人拿小孩進行交易,」莎拉謹慎的說,「萊希很可能早就被送往加拿大或德國了。」她停了一下,繼續說,「也可能朵蒂把萊希留在身邊凌虐。也許朵蒂把她藏在某個地點,對她做一些難以想像的事。」說到最後,莎拉擔憂的提高嗓門。
傑佛瑞揉揉眼睛,想把這抹掉似的。
「一個女人,一個做母親的,怎麼會對小孩做出這種事來?」
「根據我的經驗,」莎拉說,「會虐待小孩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具有性虐待傾向。我想這是因為她們知道女人比較不容易被逮到,她們知道沒人會相信女人也會傷害小孩。」她補充說,「尤其被虐待的如果是男孩的話,情況就更糟了。男孩和一個年長女人做愛,人家只會拍拍他的背安慰一下。同樣遭遇的女孩則會被當作受害人。待遇非常懸殊。」
傑佛瑞說,「我連想都沒想過問題出在他母親身上。」
「你怎麼可能想到?根本沒有頭緒。」
「不過,對於泰迪·派特森有嫌疑這點,我倒是從來沒動搖過。」
莎拉往後靠著浴缸,仔細聆聽。
傑佛瑞說,「威佛家的房子還需要進一步搜索,不過初步發現地下室有印刷墨水。」
「印雜誌用的?」莎拉問。
「我以為那些雜誌是用大型印刷機印出來的。」
「那些雜誌並不花俏,」傑佛瑞說,又喝了幾口,「所有文章都是教人如何尋找適合的小孩。」
莎拉緊抿著嘴唇。
「告訴你吧,莎拉,我真希望我從來沒看過那些東西。」
她用腳尖摩挲著他的腿。
「你們找到那些被拆掉的地毯沒?」
「布雷德和法蘭克會每天一大早到垃圾場去檢查。根據他們在地板上找到的纖維樣本,那些地毯沾有液體。」
「人的體液?」她問,「滲了進去?」
他點頭,同樣對這感到很不舒服。
「地下室還有個房間,似乎是被當作暗房使用。」他把酒杯放在浴缸邊緣。
「我推測,他們應該是在那棟房子里拍照並且印雜誌。」
「發生爆炸的話,或許就可以摧毀所有證據。」
「是啊。」他贊同的說,「我還是不懂她為什麼不把珍妮房間的地毯也拆掉。」
「其實她並不需要珍妮房間里的任何東西,對吧?」
「應該是吧。」他說。
「你們在那裡頭找到什麼證物了嗎?」
「沒有。汽油也許會蓋掉精液的痕迹。我